瘾--你得的是官瘾、名瘾!表面上看你不贪财,可事实上无论多大的官,无论多大的名,都满足不了你的“瘾”!我也一样,我得的是财瘾,再多的财富我都不会嫌多,毕竟钱多不烫手嘛!
1
史荆飞疲倦地进入梦乡时,韵椰坐在安静的房内,心绪却不再平静。她看了看病床上的丈夫,轻手轻脚站起来,走到洗手间,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彤彤站在海边,远处海天一色,点点白帆点缀在蔚蓝的大海上,万丈霞光氤氲着平静的海面,温馨而浪漫。
“彤彤,你在哪里?泽如已几次打电话来找你,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回去?”韵椰叹息着,“舌头与牙齿都有相碰相磕的时候,以后别动不动就玩消失,害得父母担惊受怕。”
“妈,我是你和爸亲生的吗?”彤彤的眼泪流了出来。韵椰愣住了。
“我只不过是根据网络大众所言,讲了几句蓝贵人的事情,看你和爸紧张得恨不能掐死我的样子,好像我压根儿就不是你们生的。”彤彤踢踏着脚边的沙子,“我压根儿就想不通,蓝贵人对你们就那么重要?妈,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彤彤,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要问了,赶快回家,如果你觉得父母都不心疼你了,你再不心疼自己该有多傻。”
彤彤挂了电话,突然大哭出来。韵椰伏在病床前,疲倦地进入梦乡。史荆飞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拼命抓挠背部,不时发出呻吟。韵椰被丈夫的痛苦呻吟惊醒,她上前一把掀开丈夫的睡衣,一团团红肿的胞块像小虫一样爬满了他的脊背,许多地方已被他挠得血肉模糊,睡衣、床单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沾满了血迹。韵椰惊呆了,她抓住丈夫的双手:“荆飞,你别怕,我去找医生。”史荆飞在韵椰的怀里扭动着身躯:“痒,真的很痒。”
韵椰拍打着他,连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值班护士过来看了看,嘱咐道:“用热毛巾给他擦擦,没事的。”韵椰将暖水瓶里的热水倒进脸盆里,轻声对丈夫说道:“你忍一忍,我这就去超市买一袋盐来,用凉盐水敷一敷。”在妻子轻声细语的关照下,史荆飞慢慢停止了抓挠,呼吸变得平缓起来。
韵椰走下楼梯,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使她险些惊叫起来。她扶着楼梯,定了定神,前面的身影也停了下来。
韵椰想了想,迎着章华熙继续下楼,擦身而过的刹那,她丢下一句话:“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之间两清了。”
韵椰提着食品袋回到病房时,史荆飞正拄着两根小圆木缓缓走动着,木棍突然在瓷砖地上一滑,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韵椰忙扑过去,抱住丈夫失声痛哭:“荆飞,你不要命啦?动那么大的手术,等于是从阎王殿里走了一趟,还经得起这样的摔打吗?”
“别管我,谁管我……”史荆飞大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吁吁,额头上汗水涔涔。
“我……我不能躺在床上受罪,我要恢复体力,早些回岗位……”他胸口发疼,双腿发软,险些又要跌倒。韵椰忙伸出双手将他扶到床上,拿来枕头塞在他背后,让他倚着床栏。
韵椰无奈地叹口气:“真拿你这人没办法!地球少了谁不是照样转?”史荆飞皱着眉:“可是不抓紧矿业安全,千万个矿工如果倒下了,就有千万个家庭不能团圆;如果不严厉打击滥开乱采,大片森林倒下,大片田地被毁,要想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却不是一日之功!”史荆飞看着外面的太阳,“这样锻炼下去的话,我很快就能返回岗位了。”
韵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手机铃声瞬间又大作,史荆飞拿起电话:“喂,我是省煤矿安检局局长史荆飞,有事请讲。”
“史局长,您好,您好!我是文柳矿区的农户代表,拨通你的电话真不容易。”“您好!您有什么事?”“经过您的严厉打击,文柳非法开采区曾经一拥而上开矿的形势虽然得到有效控制,但巨大的经济利益还是让许多矿主站在岸上关注,他们虽然暂缓开采,却一心盼着风头过后,立即投入生产……”
“是吗?”史荆飞拿手机的手颤抖着。“是的,环岛矿业即是如此。有个姓章的老板,您听说过没有?”“环岛的章华熙、章子硕父子?曾交过几次回合,前几天不是勒令他关矿整顿吗?他们竟然对执法令不顾,公然开采?”“是啊,整顿期间他们一边让矿工们自由消遣,一边花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寻找国土资源管理局、林业等部门,争取到合法开采的手续了。”史荆飞的眉毛蹙了起来,“真是胆大妄为!自然保护基地,谁敢行使特权?”韵椰的脸色变得苍白。“是啊,环岛矿业的人四处放出话来,说是经过您的特批,允许他们环岛独家开采。我们这一带的农民被搅得日夜不宁,大家思忖来,考虑去,决定选我作为代表,前来证实一下真假。”
“没有的事情!”史荆飞猛地一吼,“我这就过去与他们当众对质。”
2
史彤彤打开门,将手中的钥匙丢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婆婆没有像往常那样殷勤地出来递拖鞋、嘘寒问暖,于是彤彤判断,婆婆一定是在房间睡着了。
彤彤思忖着,换了拖鞋,蹑手蹑脚走到厨房,拉亮灯,揭开电饭锅,上层是温热、精致的三小碟菜,彤彤呵着气,拿出菜、揭开隔热层,泰国大米饭松软、晶莹洁白地在底层散发着温热的稻香。
彤彤添出饭,扒了几口,蹑手蹑脚上楼。卧室的床头霓虹灯幽幽地散发出温柔的光,落在彤彤迷惑的脸上,临下班时老公给她打过电话,今晚加班审核材料,她的卧室里怎么会有人?
彤彤在楼梯间倾身向卧室里张望,一个头披宽大黑衣的背影,正坐在她的床边专心致志地摆弄着电脑,黑衣严严实实地从头顶垂到脚下的地板上,在不断变幻着红、蓝、绿三色光芒的壁灯下,瘦弱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空灵、虚幻。
彤彤情不自禁地发出尖叫,黑影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余一雁所受到的惊吓显然超过彤彤,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变幻不定的灯光下,她惊恐、不安的眼神一会儿红得像只委屈的兔眼,一会儿阴森得像只可怕的狼眼。
彤彤冲进房间,按亮卧室中央的吊灯,室内如同白昼,然后气急败坏地奔向床边,狠狠关了床头的壁灯。
“妈,怎么是你?”彤彤惊魂未定地拍打着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余一雁一脸的诚惶诚恐。彤彤打量着她从头披到脚的黑色披风,奇怪地问道:
“妈,你怎么这样的一身打扮啊?不热吗?这披风哪来的,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哦,是我把一件黑色风衣拆开做的。”余一雁淡淡地解释着,“闲得无聊,想做几双鞋垫打发打发时间,就把过去一件没用的衣服拆了。”余一雁看着彤彤仍旧闪烁着迷惑的眼神,镇定下来,“泽如今天加班晚回,我本来是想早点睡觉的,却发现楼上的灯没关,随便抓了件衣服就上来了,又发现电脑开着,想关了就下楼,哪晓得捣鼓了半天,还是不会,还是没关……”原来如此!彤彤摆摆手,“我来关,妈,你下楼休息吧。”
余一雁内疚地看了看彤彤,然后转身出去了。彤彤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直怔愣着。直到楼下传来婆婆关闭房门的声音,她才在电脑桌前坐下来。
彤彤晃了几下鼠标,桌面上是“局长日记”的页面。彤彤拍拍惊甫未定的心,突然觉得蒙在眼前的那层薄膜瞬间被揭开:摸摸电脑电热板,都是凉的,显然这电脑不是她自己早晨出门时忘了关机。再说,自己开机时,往往是邮箱、QQ一起挂在桌面上的,为什么现在邮箱、QQ都消失,唯剩下“局长日记”?
是泽如忘了关电脑?不大可能,他只关注新闻、国家大事,除非是彤彤登录上环海网络,喊他一起来分析局长日记,他才会过来陪她一会儿。那么很显然,电脑是婆婆打开的。她不是一直说自己不会电脑吗?她为什么要隐瞒?
彤彤将日记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依然是2月28日的更新。
身体恢复了,上午在家工作,进度不错。9点30分司机打电话说已到楼下接我去市委,我给市委领导汇报了一下局里近来发生的一些要事,下午是重要领导人发言。
晚上大家一起搞了两桌,先吃饭,再去唱歌,喝了不少酒,灵珑鬼丫头在招待所开了房。
正思虑着回家如何对妻圆昨晚的行踪,嫣然发疯了一样打来电话骚扰,老女人,像没有谈过恋爱一样,真是吓人,坚决不理这样没素质的女人!
回到家,妻正在准备下面条吃早餐,于是叫她多准备一碗。从洗手间出来,一海碗鸡蛋肉丝面摆在桌上,油亮油亮的,上面漂着小撮葱花。
中午开了一下手机,嫣然又来骚扰,太讨厌了!不能再亲近她了,发信息批评她要注意在儿女面前的影响,她才偃旗息鼓。在家陪妻聊聊家常,回忆一些往事,然后出去买了一袋米、一桶油,感觉也挺不错的。
2月28日是父亲住进医院的日子,那天,彤彤通过网络人肉搜索,搜索出了蓝贵人、余一雁的两张照片。
为什么在父亲住院这段日子,日记停止了更新?为什么人肉搜索后,日记便停止了更新?是因为发帖方忙碌,还是因为被揭露的一方服软了、发帖者的紧迫感消失后放松了报复?还是,发帖者与被揭露者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在看不见的角落已达成,发帖者得逞后便准备“太监”此帖?如果,如果彤彤再晚上楼一刻钟,日记会更新吗?
越来越明晰的猜疑,越来越具体的分析,越来越迫近的预感,越来越明确的画面,似一条条凉丝丝的铁链,紧紧勒住了彤彤的脖子。很显然,发帖的人一直就在她周围,一直就在暗处幽灵般注视着她。
彤彤冲动地站起来,冲下楼。然而,她嗅觉到的,只是婆婆在黑夜里发出的均匀而平静的鼾睡声。彤彤准备伸出的拳,像打在一团棉花球上,弹回到自己身体上。她只得怏怏地上楼。随着鼠标的点击,“局长日记”不时变动着页面,一个巨大的疑问随着电脑的画面不停闪烁在彤彤脑际,婆婆那间幽暗的房内到底蕴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彤彤将鼠标定格在2009年12月14日更新的一则日记上--“应趁早甩开嫣然,这女人喂不饱,总是狮子大开口。”
嫣然,是婆婆么?婆婆是局长想尽办法想甩掉的年老色衰的情人?否则,无缘无故地,婆婆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照片门”?婆婆一个家庭妇女,为什么会集中精力关注“局长日记”?自己的突然而至怎么会让她惊魂未定?她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冷汗从彤彤脸上滚下。婆婆看似波澜不惊的内心,到底深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彤彤敲开母亲的家门时,韵椰套着一件白大褂,正在厨房轻轻搅拌着一罐心肺汤。天然气上,袅袅香气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从瓦罐里飘出来,韵椰的脸色细腻而红润,仿佛面对的不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而是在做蒸气美容。
难怪母亲40多岁的人了,还是如此年轻靓丽,轻灵优雅!彤彤感叹着,刚开口叫了声“妈”,眼睛一眨,泪水滚落了下来。
韵椰看了看彤彤憔悴的脸庞,并不惊奇。她盖上汤罐,拧小火的同时,又拧开了另一个炉孔,将锅铲在锅上敲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趁早收起你的眼泪,那不值钱,趁早咽下去,上趟洗手间,冲入下水道……”
彤彤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哪有你这样的妈……”
韵椰自顾自忙碌着,油盐酱醋在她挥动的锅铲间翻飞,变成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是,你妈没有姓徐的小伙子好,也没有你婆婆好,但是,你别忘了,你妈比他们多爱了你26年……”
“爱?”彤彤突然破涕而笑,“你爱过我吗?我怎么感觉不到?”“没良心的东西!”韵椰将锅铲在水龙头上冲洗了一阵,回头吩咐彤彤,“别以为自己是客人,站着不动,帮妈端菜。吃完饭赶紧将心肺汤给你爸送到医院里去。”彤彤想笑,她很奇怪,从小母亲就好像不屑正眼打量她,可是内心的许多秘密,她还是想与母亲分享。“唉,婆婆还是婆婆,母亲总归还是母亲。”彤彤添好饭,递给母亲。“得,得!别老是别人如何,却不知道自己如何!”韵椰夹起一只虾,放进彤彤碗里,“我还不知道你?宁可听一句虚假的赞美,也不愿听一句逆耳的忠言!”彤彤无声地笑着,这样智慧、体贴的女人,丈夫怎么可能背叛?相比现在在官场上混有一官半职的人,爸爸的一腔正气,跟母亲的见识还是息息相关的。网上的局长,怎么能跟爸爸相比?
彤彤思虑着,张口想打趣几句,但是嘴巴刚蠕动了几下,韵椰一句句裹成砖头一样的话,就扔了过来:“多吃饭,少说话!你们啊,不如意了就不停地抱怨,一时得到了就是傻笑,泡沫般浮起,沉下,用不着解释,一日堆砌一日,发生过就如同没有发生。”
“妈,你别自作多情。”彤彤的话如出膛的子弹直射向韵椰,“我过得很好,我喜欢没有多少文化的婆婆,胜过你一百倍,因为婆婆什么都不懂,只懂得付出,只懂得爱,而你,看似什么都懂,就是不懂怎么去爱。”
韵椰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她站起来,点点头:“好,我等着,我等着你哭着跑回来喊妈的那一天。”
吃完饭,韵椰洗完碗筷,将瓦罐里的汤盛入保温瓶中,盖上盖,拍拍手,看了看彤彤。彤彤拎起保温瓶,嘟着嘴走到门边,换上高跟鞋,打开门,快步下楼。
“彤彤!”韵椰在身后喊了一声,彤彤一回首,母亲在楼梯间向下凝视的脸,向日葵般靓丽沉甸,“其实,不如意的事情在许多家庭都有,只不过有的女人善于加一瓢清澈的水,将琐碎的事情咽进肚里,增加了一些扛着生活前进的力量,多了些在婚姻里幸福的勇气,而有的人遇事,或是对方不按自己的主意行事,就将小矛盾捅成天大。妈希望你是前者。”
彤彤愣住了!这就是母亲与婆婆的区别!婆婆在家里像绷紧弦的士兵一样,家里的门铃响了要开门,家里的电话响了要接听,谁的筷子掉了得重新拿一双……好像随时待命出击;而母亲并不是事事亲为,可她的一句话、一声叹息,就会引人浮想联翩。
彤彤停下脚步,等着母亲下楼,她想与母亲交流一下夫妻、婆媳、同事之间的相处之道,想问问母亲是否知道“局长日记”。自从接受日记调查的任务以来,史彤彤每一次面对这个帖,每次发现寂静的声音涌入房间,她的胸口就持续着无法想象的疼痛。
可是,韵椰并没在意彤彤的等待,她浑身飘逸着居高临下的流光溢彩,径直与彤彤擦肩而过的同时,只说了一句:“走吧。”
韵椰和彤彤赶到医院时,却发现病床上空荡荡的,走廊、洗手间都寻遍了,依旧不见史荆飞的踪迹。直到韵椰额头上都急出了汗珠时,一个护士才跑来告知,史局长接到文柳矿区的一个投诉电话后,就急匆匆跑出了医院。
文柳非法采矿区,白色的矿砂被环岛的机械从数十米的地底下翻出来,形成一道道绵延起伏的白色沙漠,偶尔有几株复活过来的绿色小苗在白色沙堆上有气无力地苟活着。
“你居然从医院里跑来了,”章华熙丢掉烟蒂,伸手拦住有几分得意洋洋而按捺不住的儿子,讥讽地盯着史荆飞,“没见过你这样不怕死的局长!”
“你居然明知故犯,”史荆飞回敬着,“环岛一日不停止非法开矿,文柳一日不恢复昔日的原貌,我就要坚持蹦一日!”
“你……”章华熙抓挠着头皮,突然放肆地大笑,“用心良苦啊,告诉我,你不图钱,就是为了图名、图官?”“你得坦白,你不缺衣少穿不缺金钱,常人拥有的你都拥有了,常人无法拥有的,你也得到了,为什么还要拼命谋财,并不惜以毁坏环境作为代价?”“与你一样,就一个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