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这结果一出来,彤彤就非常生气,又是女人!相貌堂堂的父亲看起来虽然严谨古板,实则还是挺有女人缘的。除了余一雁和蓝贵人,那个覆盖在他名字上的鲜红手印又会是哪一个女人的呢?她此时正躲在哪儿发出冷笑?指纹虽然不是史荆飞的,但由于“局长日记”的帖子影响太大,史荆飞还是被“双规”了。省委领导名义上是说保护父亲,将父亲送往了幽雅安静的省矿区青龙湖老干所疗养,在没有取得充分的证据前,工资还是保持原来的局长待遇,但他的工作却被戴副局长所代替--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还尚好,省委省政府对于他们一手提拔起来、栽培起来的干部仁政以施,仁至义尽,而实则是对史荆飞实行软禁。在那个不允许跟任何人接触,不准任何亲属探视、基本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再因势施之情感诱导,史荆飞很快就会交代一切的,即使他的贪念水珠般渺小,可涌现出来的绝对是大海,因为他现在是街头巷尾谈论的焦点,他被万众瞩目,他的一言一行于有形无形之中会被无限放大。彤彤潜意识里感觉父亲自由的日子所剩无多。
网上没有发布的事情在彤彤的生活里真实地上演着,她不是观众也不是演员,台上的主角牵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泪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父亲被软禁,严禁亲属去探视。无能为力的彤彤只能将目光从父亲身上收回,转移到母亲身上:整个残酷的闹剧之中,母亲是最卑微的可怜之人!母亲一心一意为家操持,父亲的一茶一粥、一病一疼,甚至是一声叹息都事关母亲的喜怒哀乐,想不到他在外面却是“彩旗飘飘”,这对母亲的一往情深将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母亲也许不在乎父亲是不是局长,不在乎父亲的待遇是否是局级,不在乎日后的家境是否会一落千丈,但母亲绝对在乎父亲外面的女人--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绝对都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彤彤每每思虑到这一层,心里涌出的除了对母亲的爱、隐隐的担忧,还有深深的疼。
可韵椰的镇定与悄无声息实在是大大超出彤彤的意料。她宁愿母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大哭一场,也不愿意看着母亲病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看不出哀愁,看不出不平,木讷得一如磐石。
“妈,”彤彤叫了一声,没有动静,她含泪提高了声音,“妈……”
韵椰动了动身体,淡淡说道:“彤彤来啦,妈这就给你做饭去。”母亲好像不知世外事,好似不知关于父亲的风言风语已铺天盖地,似乎父亲的软禁就与他平日下矿、十天半月后又会回来一样。彤彤伫立在冷清的客厅里,有种曲终人散的惆怅。
彤彤将目光移到厨房,发觉锅里的菜冒着黑烟,母亲还在一个劲儿用锅铲敲刮着沾在碟底的菜心,“哗啦”一声,瓷碟被锅铲刮打成两截。
“妈!”彤彤奔过去,关了煤气,夺了母亲手中的锅铲,扑在母亲肩头痛哭。整整七天,彤彤没有回到自己的小家,也没有见到新婚不久的丈夫。她只有待在母亲身边,才感觉还有一丝踏实。凌晨,母亲突然从浑沌的梦境中醒来,她幽幽叹息着说:“彤彤,人人家里都有四季,你不能拿自己的冬季去比人家的春季,你更不能丢了大家,再丢了小家……”
于是,在母亲的劝说下,彤彤跑回了小家。彤彤跑回来才发觉,原来今天是周末,徐泽如也待在家里。七天不见,徐泽如满脸胡子拉碴。在见到彤彤的那一刻,徐泽如黯淡的眼神亮了一下:“彤彤,你怎么老是关机?”
“丢了,命都换了一条,手机还不丢?!”“去妈家找你,也叫不开门……”
“死了!原来的彤彤死了!”彤彤直奔楼上,这些天来她见到电脑就晕,提到网络就发颤,可是现在她突然明白:要想知道事情突发的真相,就必须查看3月20日下午更新的那篇“局长日记”。楼上的电脑桌空荡荡的,液晶电脑不见踪影。再目及窗外,岂止只是电脑,阳台上、空中花园里的浓郁植物和玫瑰花都已奄奄一息,在干裂的花盆里悄然消散。彤彤突然尖叫一声:“我的电脑呢?你们藏哪儿了?我的花,我的树,招你们谁了,惹你们谁了?”彤彤带着泪浪的尖叫,带着血涌奔流的声音传到楼下,发出隆隆的惊天动地的声音,像瀑布、林涛轰鸣,徐泽如三步并作两步,急速上楼。
余一雁从厨房里奔出来,也跟了上去。“彤彤,彤彤,你冷静一点……”
“冷静?像你一样?”彤彤唇边尖厉地划过一声冷笑,“哈,好一个疗养!囚禁就是囚禁呗,还藏着掖着的。”
徐泽如血红的眼睛盯着彤彤,这也是他几次欲向彤彤解释、而又害怕面对彤彤的原因:在彤彤常常面对网络上的局长日记做出种种推测时,公安局就接到了调查史荆飞的秘密材料,徐泽如知道这个消息,心里焦急万分,却又做不了任何事情。凭着一个警察的正义,他面对黑心的“局长”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一旦想起雀儿崖矿井塌方透水时,他和母亲的生活没着落时,是史荆飞及时伸出了援手,不仅在精神上给予了母子俩照顾和关怀,也在经济上给了徐家大力支持--徐泽如从上小学到上大学的费用,全部由史荆飞解囊相助!他们表面上是岳婿,实则情同父子!
“彤彤,你要理解我的苦衷!我是警察,我没有任何办法!”“你没有办法?你却对我的电脑有办法?我的电脑也有罪吗?隐藏我的电脑也是你的职业--徐泽如,你不要欺人太甚!”“彤彤!隐藏电脑那是不想你触景生情,那是为你着想!”徐泽如努力接近拼命躲着自己、与自己刻意保持距离的彤彤,“彤彤,你应该明白,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常常是身不由己,是不由得我们选择的,就像我们不能选择我们出生的家庭一样……”
“姓徐的,你可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将自己老婆的电脑藏起来,还说是好心,是为了让老婆眼不见心不烦!”彤彤猛一指花园,“那些花儿草儿又作何解释?
徐泽如、余一雁的目光转向阳台,他们这才发现,在调查史荆飞这个案子的当儿,一家人根本没有过日子的心思,空中花园里的所有植物都憔悴成了一片羽毛,随风飘落到了地面。
余一雁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彤彤,等熬过了这段日子,咱们重新再种!“彤彤冷冷一笑,尖厉的语言四溅:“谢谢你们的好心!你们秘密调查我父亲是为了关心我;你们藏了我的电脑也是为了我好,你们荒芜了我的花草还是为我好……可我感觉不到你们的好,适应不了你们的好,我们……离婚!我可不想等到你哪一天心情不爽,就起身将自己的老婆给软禁起来……”
云海的白天平淡无奇,到了晚上却五彩缤纷--华灯绽放,水波荡漾,霓虹灯暧昧地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湖里,五光十色的霓虹闪烁,把整条街纺织成一片华贵的世界。
孟荫南已是第三次因环岛停工,从文柳赶到云海市,驻守在师大门口。第一次从文柳矿区出发的兴奋情绪,由最先的失望窘迫演变成不甘的茫然。
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带着范声同一帮同事热情四溢、风尘仆仆找到蓝贵人的宿舍时,蓝贵人竟然不在。同宿舍的一个眼镜女生奇怪地上下打量着他们说:“你们是谁?蓝贵人的亲戚?她不在,她呀,一早就被车接走了。我、我也准备出去的,大周末……”
孟荫南满腔的思念中,不乏夹杂着向众人炫耀的意味,谁知道迎接他们的不是蓝贵人如花般的笑颜,而是一个陌生女生清高的逐客令!
“走吧,这鸟窝压根儿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范声同清了清嗓子,吐了一口痰,瞥见女生皱起了漂亮的眉眼,打心眼里觉得满意舒坦,甩着响指招呼众哥们儿,“走,我们去外面的草坪上等!”
一群掘矿汉子高谈议论着学校的布局,穿过茂盛的棕榈林,穿过花团锦簇的草坪,来到湖光水色的中央公园,不时引起学生们的侧目。直到太阳西沉,华灯初上,孟荫南还没有联系上蓝贵人,更没有蓝贵人返校的身影。大家实在是憋不住了,不时翘首,皱眉,但看看沉郁在一旁不时拨打女友手机的孟荫南,欲离开校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时间不等人!最终,范声同在大家的示意下,拍拍孟荫南的肩说:“小孟,我们不能再等了!得搭夜班车回去了!我们都知道你是讲情义的人,可是说句实话,这大学校园就不适合我们多待,这……这女大学生就不适合咱们开矿的……”
孟荫南不愿放弃,他紧紧抓住掌心中的手机,坐在花圃边的铁栅栏上,迷茫地看着众人离开,将头痛苦地埋进臂弯。他带着农家子弟极具压迫感的情绪,独来独往穿梭于雀儿崖煤矿中学。一天,他捧着一缸米饭回到宿舍,窘迫于自己带的咸菜因天热生了绿毛时,蓝贵人托着一个盘子走进了男生宿舍,穿过众人讶然的目光,径直将那盘红烧肉搁在他面前,那时他是怎样的脸红心跳啊!温热的热液流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那一刻足以让他铭记一生!
孟荫南几乎每餐都能得到蓝贵人的关照,他原先极具畏怯感的眼里渐渐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犀利与锋芒。他每次接过她递过来的丰盛饭菜时,就会听到自己心底有冰块裂开的声音,一股股暖流从崩解的冰层汩汩淌出:一定要考上大学!为了自己,为了她,为了他们的未来!就是因为这重重压力,他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而一穷二白的山沟沟里的那个家庭状况,不可能让他有复读的机会!
其间,他向蓝贵人提出过分手,提出过长痛不如短痛,是蓝贵人骂醒了他,她骂他自轻自贱,骂他不懂爱,不懂珍惜。是啊,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的六年纯真感情已经深入骨髓,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他们要用永不放弃的方式来验证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存在!因此,每当她的音容笑貌潮水一般穿过矿井隆隆的杂音,穿过他忙碌的罅隙,在心中波澜起伏、左右着他的喜怒哀乐时,他也固执地相信,她也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样想念他!
可是,在等待的煎熬中,沉重的酸楚在孟荫南骚燥不安的胸膛里翻腾起来,仿佛半空中滚过几声闷雷,在别人听不见的地方响起。
而此时的蓝贵人,并不能体会到孟荫南的情绪。自从结识了章子硕后,在他呼风唤雨、挥土如金的熏陶下,她突然有种混沌初开的感觉。自己原来丝毫也不比史彤彤逊色,母亲蓝芝芳的智商、情商,也丝毫不比朱韵椰差半分,她们欠缺的,只是一棵大树般的男人为她们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
蓝贵人就像挂在荒野中孤零零的一个苹果突然吸足了水分,她想老天是公平的,生活里有某些欠缺,就会有某些弥补!章子硕的介入,先是改变了她狭窄的视野,继而为她提供了一个年薪优越的兼职机会。她的野心开始散发出勃勃生机,她现在一心想要的就是挣钱,挣大钱,她要让含辛茹苦一手将她拉扯大的母亲过上好日子,她要在云海市置房,让她的爱情、幸福像史彤彤那样受孕于豪华优雅的环境里,她目前首要的任务除了学习,就是抓住老天赐给她的、一切能挣钱的机会。
蓝贵人记得,认识章子硕,是偶然中的必然。那是学校对外的一次企业经济演讲课,章子硕也在受邀之列。首席座位上的他看到学生席中专心致志记笔记的她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他。那些奇花异朵的所谓明星他已司空见惯,而与众不同的书包妹是他感兴趣的。她们年轻单纯,富有学识,对物质要求也容易满足,特别是这个不涂脂粉,脸儿红润得像苹果的女孩儿。
演讲结束后,章子硕原本计划立即离开的,可是为了蓝贵人,他留了下来。当从校长的嘴里探知,这位女生名叫蓝贵人,她擅长计算机、网络操作时,章子硕感觉他与她的缘分及共同利益已经如期而至。后来,他让还在校读研的她成为了环岛网络宣传站站长,年薪20万。
章子硕挽着蓝贵人从豪车上下来时,云鹤国际酒店身穿套装的服务员立即在门口的霓虹灯下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章先生,欢迎您的光临!”
章子硕轻佻地甩了个响指,径直朝电梯走去。蓝贵人在服务员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中渐渐挺直了脊背,略带羞怯的目光聚束在章子硕的脑后。
下了电梯,来到典雅幽静的怡心厅,关上门,章子硕一下拥住蓝贵人:“庆贺一下,我们要好好庆贺一下!”
蓝贵人轻轻抽开身:“你们到底想把史局长怎么样呀?”“哈,那人,茅坑里的石头,臭硬臭硬的,这一下栽了!”“其实……其实,他人不坏!”
“凡是阻止我们章家发财的,凡是不将我们章家人放在眼里的,就是我们章家的死对头,不会有好下场的。”
蓝贵人的身体抖了抖,章子硕嬉笑着将她按在座位上,用手捏着她的下颌:“怎么?你的心就是这样温柔?”他按了按墙上的服务铃道,“总算是铲除了章家发财路上的瘟神!今天,我们要好好庆贺庆贺!”
服务员应铃而入,适时递上菜单。
章子硕摆摆手:“不用,不用菜单,就来个雪梨鱼翅、清蒸鲍鱼、油焖大虾、黑鱼丸、四宝蟹钳……”
服务员见章子硕的菜点得没完没了,忍不住提醒道:“章先生!就是您两位用餐吗?如果是的话,我想这么多足够了……”
章子硕将一张诧异的脸转向服务员,发现是一张新面孔,于是冷冷一笑:“难怪,新面孔!完全不知道我每次来这儿消费的规矩吧?”接着趾高气扬地喊道,“豪门六头极品鲍来两只,白松露炖至尊海虎翅来两份,外加……两份生蜂窝炖南非血燕盏……”
这一下,不仅是服务员目瞪口呆,就连见识过章子硕花钱如流水的蓝贵人也感觉不妥了。她站起来悄悄拉拉他的手:“行了,行了啊!够了,够了!”
章子硕一口气报完菜单,逼视着服务员:“再来一瓶茅台酒,算一算,有没有达到十万块钱的消费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