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醒,洛宸打开窗,一夜风吹雨,把外面的山色风光浆洗得干净清爽,空中似乎弥漫着打落的花瓣的余香,夹杂着泥土的腥香,暗香扑鼻,清爽宜人,让人一扫起床后的混沌迷茫。
在嵩山剑派修行,规矩是很重要的,每日的三餐,那是一顿也不能落下。洛宸原本想等等左雾绡,洛宸的屋舍在左雾绡的屋舍与食厅之间,故而左雾绡总是要打他门前过,多数时候也会叫他一同前去。
只不过,洛宸此刻左等右等,仍不见左雾绡的踪影,便只能掩住屋门,自顾自的去了。
到了食厅,洛宸这才发现,原来其他几人都早早到了,左雾绡也坐在那儿,不过没有了往日里的活泼欢乐,闷着脑袋坐在那儿,痴痴傻傻的看着眼前不断冒着热气的粥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洛宸自己打了粥,坐在左雾绡旁边,这才把后者“惊醒”。左雾绡看着洛宸,脸色刷得一下便红润起来,她连忙转过头,低着头、伏在桌案上舀粥吃了起来,她头是那样低,似乎要把自己整个人塞进粥碗里,方才罢休似的。
冷如月与左飘雪很快注意到了左雾绡奇怪的样子,疑惑的目光投向洛宸,似乎在问他们俩又发生什么事了。
“呃……”洛宸自然不知什么缘故,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吃粥,想着等到早饭以后,便把水怜铗交给左雾绡,也算是了却了一桩事体。
然而,冷如月却是打破了这种奇怪的安静,微微笑着,问道:“小宸,昨日你回来的晚,师娘忘了问你,你从山川锦绣楼里取了什么宝物?”
“别说!”左雾绡活似被刺猬扎了一般,突然跳起来叫道。她当然知道洛宸选了什么宝物,昨日晚上她已经见识过了;故而,她明白若是旁人知道,若是洛宸选了水怜铗送她,恐怕任谁也要心生疑窦,怀疑他们俩的关系了。
往日里,左雾绡与洛宸二人也很要好,虽然有时也会闹些脾气,但因为洛宸总是退让一步,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值得争吵不休的。左雾绡若是想要洛宸什么东西,也从来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
然而,嵩山论剑得来的奖励,从山川锦绣楼里取来的宝物,却是实在太过珍贵,须知很多门派的掌门、长老,都没有如此厉害的神兵利器。而且这嵩山论剑里,还有一个美丽的典故。
早年时,徐宓妃的母亲徐艾怜与父亲徐自高,参加了同一届的嵩山论剑。徐艾怜是山西神断****先生的独女,虽是散修世家出身,但亦也算是家学渊源,少年时托庇于无心庵苦慈师太处,作一寄名弟子,也曾受苦慈师太的教导,已是闻名于山西一带的才女。
而徐自高,年轻有为,俊朗非凡,少年时便已是名动山东的美男子。在徐家的五禽功的修行上,也展露出了超绝的才华,便是他的兄长也打不过他;只不过,徐自高虽然才华过人,但为人太过桀骜,便如他的名字般自视甚高,不如他的兄长温和谦卑、待人接物有礼有据,所以家主之位仍是由其兄长徐崖岸接掌。
此二人,一人是名闻山西的才女子,一人是名动山东的少年郎,虽隔了太行、王屋二山,却是不约而同参加了同一届的嵩山论剑。峻极峰上,徐自高为徐艾怜的才气美貌所折服,在最后的大决战,故意输给了徐艾怜,一时间传为佳话。
当时,裁判团里,许多掌门、长老颇为不喜徐自高故意输了比赛,认为有违论剑的规矩,坚决要求取消徐自高的第二名成绩,然而,亦也有许多与徐家交好的掌门、长老认为男欢女爱本是人伦纲常,况且徐自高已经闯入前三甲了,若是这样的成绩让他落榜,恐怕显得他们不近人情,为天下人所非议。
故而,最后投票,徐自高以微弱的优势得以成为了保留其第二名的成绩,但与此同时,裁判团也将此作为一个特例,声明下不为例,若是将来再有同样的事发生,一律照规矩办理。
有鉴于此,此后的历届嵩山论剑,大受启发的痴情男儿们,若是有心仪之人,便在夺取了嵩山论剑前三甲后,亲自挑选礼物,赠给心爱的女子,以为示爱。这亦是给以角逐战斗、比试切磋而为宗旨的嵩山论剑,涂抹了难得的温馨的色彩。
然而,这个典故,洛宸是不知道的。当然,左雾绡确实知道这个故事的,因此她自然明白,若是让母亲与姐姐知道了洛宸为她挑选水怜铗的事,恐怕要被他们笑话死了。因此,冷如月问洛宸挑选了什么宝物,她却突然从安静中“醒来”,宛若爆发般站起来,对着洛宸大喊道:“别说!”
左雾绡突然的奇怪举动,倒是把另三人吓了一跳。然而,左雾绡仍是慢了一步,或者说洛宸还是快了一步,总之洛宸在左雾绡制止他之前,却是已经将水怜铗拿出,顺便也拿出了那绘着山水画的匣子。
脑海之中,千般万般的思绪百转千回,万般千般的念头却又千回百转,左雾绡突然捂住发红发烫的面庞,掩面遁走,飞也似的跑出门外,几息功夫之后,便消逝在石子路的尽头。
洛宸、冷如月、左飘雪三人,却是目瞪口呆,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只知道,冷如月问洛宸选了什么宝物,洛宸将宝物拿出,然而左雾绡却是突然大喊:“别说!”此后却又面色红得滚烫,捂着脸跑开了。
冷如月耸耸肩,将桌案上的水怜铗拾起。看到洛宸竟是没有听从自己的意见,不选刀而仍是选择了剑,眉头不着声色的皱起,眼底之中浮现微微的愠怒。
然而,在她看到了剑身上铭刻的“水怜”二字,心中的不喜却是宛若阳春白雪般消融,看了看仍是迷惘的洛宸,便知方才左雾绡遁走是究竟为何了。她像是忍不住般,突然笑出声来。
左飘雪与洛宸互相看看,对冷如月无故发笑,却是显得很是迷惑。很快,冷如月便将水怜铗抛给左飘雪,将其萦绕心头的疑惑解开。
“这是……”左飘雪当然识得飘雪剑的姊妹剑了,故而很快便明白了左雾绡方才是何变故了。她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怕又忧,恰似翻滚进了染坊里的颜料缸,多姿多彩。
羞得是,左雾绡与洛宸三年来每日厮混,竟是暗生情愫,如同伴随着嵩山论剑的那个典故一般,竟是发展到了“赠剑示爱”的地步,她一个纯洁处子,自然羞怯;怕得是,两人尚且年轻,如今却是情投意合,将来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丑事”,也不知如何处置;忧得是,妹妹左雾绡年纪轻轻,便这般被人“骗”了去,又要如何在家中立足,恐怕羞也得羞死了。
然则,看此时冷如月笑意盈盈的样子,便知左飘雪的忧虑,却是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