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洛宸与徐岩两人似乎讨论地颇为热烈,台下的路长老的脸色却愈发的青了。
路长老忍受不了洛宸继续出丑,发声道:“好了,如果人人都像你们一样拖延时间,这到什么时候才能比完。你们二人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现在我再给你们一刻钟,一刻钟后若分不出胜负,两人都判输。”
徐岩听到路长老的话语,心下一跳,他上一届因为要侍奉病重的母亲,故而没有参加嵩山论剑;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必须好好表现。
徐岩重新架起熊盘的防御,严肃地说道:“洛师弟,平日多多修习剑法,等到对战之时,自然能够顺乎一心,应对自如。你现在思考再多,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做无用功罢了,还是快快攻击吧!”
“好!”洛宸也知道轻重缓急,当下也不再多说废话。右手探出,紧紧握住左手的剑柄,仍然保持了一个与之前相似的姿势。
众人还以为他又要思考,台下不禁嘘声大作。
然则,三位长老的目光却是一凝,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宸的身影,“势!他在集中他的意志、灵力、剑意、肌肉,全部的、所有的,力量都在集中起来!”
如三位长老,如徐文渊,如第一场胜者八仙派贾音眉,或是台下观战的其他众派杰出弟子,凡是看出些门道的人,无不震惊洛宸此刻正在凝聚的力量。
然而,这些人都不如此时此刻站在洛宸对面的徐岩感受得深刻,他只觉得洛宸宛若亘古凶兽般充满战斗欲望地凝视着他,单就这凝视,便已经让他生出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绝望。
这些力量是这般强,在洛宸身体上涌动奔腾,道袍鼓荡起来,引起空气激荡不已,在洛宸身体周围形成一道道小旋风,啪啪作响。
这些力量来自于洛宸身体各处,正在全部地糅合起来,形成一种势,一种压迫敌人全部精气神的势,一种泰山压顶的势,一种让敌人从灵魂深处产生不可抗拒的恐惧的势。
这是命妖一族独有的战斗本能!
命妖,是从妖怪诞生于世间起,唯一的一种没有天赋神通的妖怪。命妖的战斗力来源于他们的肉体,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调集起全身的力量,将其凝聚于一点。这是人类修行者无论修行什么样的功法,吃什么样的天材地宝,都无法达到的程度。
洛宸自从在连天峰山下松树林里的瀑布之中,燃烧过一次妖怪之血后,他的身体便已经有所改造,已经初步具有命妖一族的特性。故而,当他真正开始争强好胜,企图尽一切之努力博取胜利之时,这种深入血脉的本能,便激发出来。
平日里,他练剑的对象是左雾绡,有时候冷如月也会指点一二。但是面对这两人,洛宸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真正想要战斗的欲望,他那时心中所思所想的,仅仅是纯粹的练习剑法而已。
故而,这般最大限度地调集全身力量的洛宸,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股力量的强大,这是任何法术神通都做不到的。
虽然身体反馈的信息,告诉洛宸尚且有余力可以继续抽取。但是洛宸直觉上感到,若是自己再这般肆无忌惮地抽取,不说自己究竟能不能操控这力量,便是对面的徐师兄,恐怕也承受不住这般力量的打击。
“锵!”
长剑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嗡嗡”的剑身振荡着,这吟吟剑声是这般清亮,直接透出淡黄色的光膜,在众人耳畔响起,追魂夺魄!
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白色剑芒透剑而出,激荡着,翻滚着,如沸腾的油脂,电光火石之间,便越过两人之间那短短的距离,冲到徐岩的面前。
这道剑芒是这般地迅猛,几乎便是瞬发而至,徐岩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下意识地双爪探出,试图抵挡一二。
“叮!”
宛若热刀切黄油,那老鼠精的爪子所制的兵器,遇到炙热的剑芒,微微一振,发出叮的一声,便齐齐应声而断。
剑芒去势不减,直接扫在徐岩的胸前,徐岩仿佛感觉自己被龙尾扫到,一股巨力直透肺腑,猛然吐出一大抔鲜血。
他脑袋完全陷入懵懵懂懂的状态,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感觉到自己像是在飞、在飞……
突然,“扑通”一声,后背似乎撞到坚实的物体,徐岩又大吐一口鲜血,人事不醒了。
然而,在台下众人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他们先是看到洛宸拔剑出鞘,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徐岩便飞出场外,身体砸倒光膜壁障之上,又再次坠落到地上。
寂静。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洛宸仍然站在原地,长剑已然归鞘,保持先前的姿势不变,但是却满脸震惊之色,似乎自己都为自己的“壮举”惊吓到了,久久不能平静。
台下有眼尖的人乍然发现一个极度惊恐的事实,洛宸的脚步仍然站在他上台时站着的地方,纹丝不动。
一剑。
一道剑芒。
如此简单到了极致的剑术,如此威凌霸气的出剑,实实在在将台下众人惊艳到了。
洛宸仅仅只是将剑拔出,又将长剑归鞘,在徐家亦算是杰出之辈的徐岩全力以赴地抵挡,仍旧不堪一击,实在是厉害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剑招。
徐长老将手中的茶盏捏得粉碎,他们这些长老是处在光膜之内的,故而也算是近距离体验到了那绝杀绝种的剑芒的余威,虽然略有稚嫩,但是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一剑杀遍天下。
“拔剑术。”徐长老的齿缝间挤出这三个字,他不禁冷冷说道:“嵩山剑派真是能人辈出,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都能掌握这般精妙的剑招。此招,可是非大智大通之人不可学会的。”
拔剑术,与其说是一种招数,不妨说是一种对剑的理念。用尽全身精粹之力量,凝乎一心,长剑出鞘的刹那光华,便是决定胜负的一刻。一剑既出,不是敌死,便是我亡。
如要掌握拔剑术,首先必须对于剑之一道有着属于自己的执着,如此方可最大限度的集结全身精粹于刹那间释放。若是伤不到敌人,那么力量大部分逝去的出剑人便会处在最虚弱的境况,如无意外,便会倒在敌人手下,这是一种非常极端的用剑技巧。
然则,便是徐长老也认错了,洛宸并非使出的是拔剑术,他对于使剑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只不过命妖的那种战斗本能,那种可以极限般调用自己力量的状态,确实有些像是拔剑术。
然而,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拔剑术是一种招数,力量用尽便用尽。而洛宸的战斗本能,是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这种力量,两者不可一概而论。
恰好此时,先前路长老吩咐去打探洛宸师门的弟子回来,附在路长老耳边将查来的消息一一道出,路长老原本惊疑的神色渐渐转为淡然,他心想:不愧是左师兄、冷师姐教出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他意欲向徐家长老解释,出声道:“徐长老,你听我说……”
然而徐长老尚未等他说完,便纵身跃去,来到躺在地上的徐岩身边。
徐长老虽然不是徐岩这一房的长辈,关系也隔了好几代,但此时见了徐岩惨白如纸的脸色和胸前衣襟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心中实在不大落忍,对洛宸愈发厌恶起来。
此刻洛宸也早就下台,见徐长老在徐岩身侧,不敢上前,便在徐岩身边默默伫立,难过极了。
徐长老便直接对洛宸道:“年轻人,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实力,我很是佩服。但是你如此实力,明明可以轻易取胜,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对我徐岩侄儿下此毒手。”
此刻,光膜渐渐淡去,场外的徐家子弟纷纷来到,大家见得徐岩的伤势,纷纷指责洛宸。方才的一十二场比赛,每一场的胜者都会留有余地,像洛宸这般直接将人打成重伤的,确实属于首次。
徐文渊问道:“长老,岩哥怎么样了?”
山东徐家,家大业大,子嗣极多,徐文渊并不识得徐长老,只不过是凭借其穿着打扮辨认出徐长老的徐家人身份。但是显然,徐长老却是认得他小老虎的。
徐长老默默摇头不语,仍是仔细查探了徐岩的伤势,又给他喂了些丹药。在徐岩胸前一摸,取出了胸口前的护心镜。
只见得,原本崭新坚固的护心镜,此刻却像是碎裂的蛋壳,上面布满了粗长不一的裂缝。
徐文渊见了,心中愈发吃惊。这徐家的护心镜他也有,自然知道是如何的坚固,至少他一拳是打不坏这护心镜的。
没成想,洛宸一剑破之,如此厉害,念及于此,徐文渊愈发忌惮且欣喜了。他既忌惮洛宸的厉害,又欣喜有洛宸这样一个对手。
此刻,路长老、白长老也赶了过来,路长老直接把洛宸拉到身后,替他隔开了指责他的徐家子弟,开口对徐长老说道:“徐师兄,你听我说,洛师侄却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事实并非如此。”
“洛师侄是我派的左棠霖师兄三年前收下的弟子,三年来一直在连天峰上修炼,便是连天峰都很少出去。他自修炼以来,从未与别派弟子较量过,故而出手不知轻重,请看在他年少不懂事的份上,多多包涵。”
事实上,即便是路长老不提这一茬,在场众人其实心中都有数的。先前洛宸在台上,直接向对手徐岩请教如何出招,台下众人窃笑不已,便知他确实是个新的都不能再新的新手。
徐长老闻言,颇诧异的觑了洛宸一眼,心里着实有些吃惊。他出道也有十载春秋,尚不曾听闻有如此聪颖智慧的苗子。
但徐长老好歹也是大宗出身,既然知道了缘由,断不会揪着洛宸这样一个小辈不放,徒然让人笑话鄙夷,丢了徐家人的脸面,他拱手道:“我们徐家人不是蛮横不讲理之徒,先前我见得我这侄子伤得重,说话难免火气大了些,请路长老海涵则个。”
徐长老又转而对洛宸说道:“洛宸师侄,方才我徐家子侄多有得罪,请不要见怪。不过师侄接下来的比赛,还请多多量力,不要一上来便是杀招。”
洛宸连忙向徐长老作揖致歉:“晚辈知错了,实在是对不住徐师兄。等徐师兄醒了,我一定亲自向他道歉。”
徐长老长叹一声:“唉,擂台之上,输赢天注定,受了伤也只能怪他实力不济,洛师侄不必过多自责,接下去好好比赛吧~~”
他这样说,洛宸反倒更加惭愧了,满脸的懊恼悔丧,他心中打定主意,接下去的比赛必要轻些、轻些、再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