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各怀心思,但嘴上也不耽误。赵昊想着自己修炼功法出来点岔子,要是给父亲知道了不消说一顿教训,说他怠慢了道法修行方才导致主客不分云云。现下既然没出大漏子的话,只需解决了就是,何必自讨苦吃,实在收拾不了局面再找老爹不迟。而眼下就有个见多识广的人,为何不找他出出主意?
可还不等赵昊还没开腔,高士祥先说了。
“这倒是我意料之中的可能之一,发现的早就不打紧,你现下只是略有异状,寻你传法之人好生交代想必能解决,那我也不怕以后你性情大变不但杀人如麻性情乖戾。不过你也莫灰心,我听说泰西之地对此有个什么脑叶切除的办法,对走火入魔颇有功效,只是有可能变得痴呆的后遗症而已。”
赵昊真是想给他两拳,变成痴呆儿那算什么良方,还不如废去功法呢。不过看高士祥如此了解内中详情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认定高士祥对此有解决办法,于是迫不及待的问询,“高兄千万拉小弟一把,这功法是我父亲督促我习练,若他知道我出了偏差只怕又要打我个半死。你见多识广帮我拿拿主意该怎么办?”
高士祥这下为难了,虽然他具备一切高门大户的优点也有高门大户的毛病,但说到底是个十分急公好义的人物。他已经认赵昊为朋友,朋友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他他若是无动于衷实在有违本心。这也是他不了解赵昊,若他知道赵昊这家伙是故意夸大其词,只怕定要和他上决斗场分个高下。可惜这都是假设,本来算的上厚黑心狠的高士祥在赵昊这个厚颜无耻之徒的面前显然太过稚嫩,于是帮他想起办法来了。
不多时他就有了主意,问起赵昊的看法,“你看这般可好,你把这功法大致与我说道,我去请教家中前辈,他们中有不少深谙练体之法,你这想来在他们手中不值一提。”还生怕堕了他高家魔道巨擘的名声,先就打了个包票。赵昊更是求之不得,这就准备抄录一份功法给高士祥,请他拿回去问问是哪里出了毛病。
高士祥还不待他写下,赵昊刚拿起符笔准备默写时他就出手拦住了,说道:“你只需画下这妖族功法几处大穴与经络便足够了,再多就能推导出大部分功法了,别让你父亲知道你私传功法使你难做。”话语间充满了对自家底蕴的自信自傲却不让人生恶感,赵昊心中倒是觉得高士祥家学渊源,待人接物都很有一套。也不多言,片刻就录下功法经络付与高士祥。
他俩接着交流了几句,不多时李真人踱着方步进了学堂开始了今天的术法课程教授。赵昊自从吃了李真人一记术法再也不敢在他课上聊天搭讪,只好侧倚着墙看着前排赵幼珊在阳光下的侧影默然出神。此时他又觉得有些奇怪,之所以快一个月才发现功法有些差池除了刚修行不久可能难见效果外,或许就是平日在赵幼珊这冰冷的性子感染下也变得冷静了不少。看来他小赵真人真有些慧根,美色当前岿然不动,当真有真英雄大豪杰风范。至于为什么看着高士祥他就心中怒火油然而生那只怕是高士祥这小子太过欠揍了,这么一想赵昊又觉得此事并无大碍。
浑浑噩噩又度过了术法课,赵昊看到中午了正想离开学堂,还未起身就看到书院的书僮领着一名仆役走进来,赵昊心想要遭。果不其然那仆役手中抱着一摞试卷,都不用说赵昊就知道这是前几日里每月例行测验的结果,当时他面对那些拐着弯为难人的提问就目瞪口呆,这下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么他估计讨不了好。本来饥肠辘辘的肚子顿时就感觉吞了铅水一般饱足了,飞扬跳脱的眉眼此时也耷拉着没精打采,呆呆地看着书僮按名次点出成绩由仆役分发下来。
不多时,按着顺序听了十余人还没到他赵昊已经有些慌了神。自他入修行一途起顺风顺水,在乡学里虽不是一骑绝尘也是名列前茅,没想到进了书院连上游也算不上。心里头顿时打翻了五味瓶,别提有多不得劲。
看着拿到各科试卷的人形色百态,有的喜不自胜,有的故作冷静,有的摇头叹息,有的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各式各样不一而足。又过了一小会他看到前桌的赵幼珊已经拿到试卷,侧眼看去,术法的评定为上中,炼器为上下,修真史也不差,是上中的评定。其余的多是中上或中中的水准,综合下来也有中上的评分,所以第二十出头就拿到了试卷。她脸色到没什么大变化,稍稍有些失落,但很好的掩饰了起来,若不是赵昊一直盯着看估计就错过了这细微的变化。
其实这类测验不能真实完全的体现一个弟子的水准,写在纸上的终归是对理论水平的反应,很多实际运用层次上的东西并不能以一张试卷得出结论。可相对而言,在如此多弟子的情况下,这也是一个较为公正客观的测验方式,所以赵昊虽然有些难受但还是能接受的,毕竟他拧不过帝国数千年发展下来的机构与系统,他不过是一粒芥子,可没有佛家所言纳须弥的能耐。
大约分发了一半试卷后总算轮到赵昊,这时候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没拿到试卷,他一看自己的试卷就知道为什么到这时候才拿到了。只见卷面上综合评判为中下,其中除了符法、术法和炼药是上中外其余皆是下上中下的水平,驯兽和志异风水则惨不忍睹的拿了个中下,倒不是比别的科目更差,而是放眼望去,四周除了他没一个驯兽是中上以下的。都不用说,赵昊就知道他老爹得找他谈谈心了。
而高士祥和他组成了难兄难弟,紧接着他之后拿到了试卷,但他根本不在乎,抓着一塞进芥子囊里就翻出之前赵昊看的话本新出的后续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赵昊也纳闷这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不过想到他家大业大或许学宫试都不用去也能进学宫读书便释然了,投胎投的好可抵得上数百年勤修苦练。
唉声叹气里,大部分是在赵昊的叹息中书僮指挥仆役分发完了试卷,然后布置了些事情就宣布可以休沐了。因为下午是练体的课程,书院根本不重视,大家爱来不来,反正学宫试不比这个,所以就当他是自行安排的时间。赵昊也没有精神听书僮说了什么,就静静的看着试卷发呆,心里头由之前的欢脱变成了此时的沉郁。诸多不快压的他眉心也拧出川字,倒是极类他父亲赵明和的神情。
赵幼珊在桌上趴了一会,大约是暂时舒缓了情绪,便收拾符笔试卷准能离去。一回头看到呆头鹅般的赵昊眼神直直的望着试卷,连着招呼他数声也没见他搭理。一般来说以赵幼珊的性子这时候会不发一言,径直走了才是常态。可她今天心思也有些不愉,看着赵昊傻傻愣愣的样子或许是同情心犯了,也不作声,拢了拢垂下的发丝,拿过赵昊的试卷看了起来,想着帮他分析分析,就默默地一张张看了下去。
翻到最后一张时赵幼珊楞了一下,原来这不是试卷而是一张写满了莫名其妙名字的薄纸,赵幼珊聪慧过人,虽然没听全之前赵昊和高士祥的对话,只得只言片语传入耳中,但加上薄纸上的名字就分析出个大概——赵昊修习的这门功法约莫是水族传承下来的,特点是灵动迅疾,而且还没名字。她略一扫过这乱七八糟的字迹,赵昊天马行空的命名引起了她的注意,少年少女本无太多愁思,注意力一会就从测验不利的难受情绪中脱离出来。
赵幼珊大致看了一遍这些名字,准备与赵昊聊聊他的新功法,希望把他的注意力也从测验失利中转移出来。却听见黄莺清啼般的声音在学堂外传来,“珊珊,一起回家吧,再不回去你妈又要念叨你了。”原来是赵幼珊同一个乡学中出来的同窗好友,往常都是与赵幼珊约好了结伴回家一路上可以说些私房话,今天本来分发试卷就耽误了些时间,赵幼珊又想着安慰赵昊结果忘了这茬。此时姑娘间的友谊显然比赵昊这个男生紧要,于是放下试卷与薄纸便起身要离去。
赵昊还是在沉思中,也没注意赵幼珊的举动。赵幼珊走到门口,或许是觉得没开导赵昊过意不去,也可能是有种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回过头说到:“赵昊,我听前人有青玉案一词,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颇合此门功法意境,你说是吗?”说罢也不等赵昊回过神来,翩翩然出门走远了。
赵昊此时方才魂归七窍,看见赵幼珊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朱唇微启,略有些沙哑的声线说出“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然后婷婷袅袅的离去了。
赵昊又发了会呆,这才使劲甩甩脑袋把失落感清走,哂笑道:“娘们就是多愁善感,什么一夜鱼龙舞,哪里比得上至尊无敌碧水决气魄雄浑,哼,以后这功法就叫至尊无敌碧水决了!”
多年以后,居住在东海之滨的渔夫看到过月圆涨潮之时从归墟方向传来恍若龙吟的长啸声,水汽蒸腾,误入其中的少年称遇仙于此,得授无上妙法,唤作鱼龙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