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街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干净洁白,匆匆上班的人群将那片宁静踩的细碎,地下粗大的管道发出的热量将最靠近地表的坚冰变成了污浊的水流,统统流下下水道里,于是这座城市被彻彻底底的清洗了一遍,可依旧不显得那么干净。
第二十一章白色积雪黑色泥浆
余承志和曹铭坐在咖啡馆里,两人惬意的喝着咖啡,然后对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评头论足。
“真的不再试一试了?”余承志说道。
曹铭往宽大的沙发里一窝,说道:“没必要了,现在就等开标吧,剩下的人里面不一定都是收了别人公司的好处,反正没有办法了,听天由命吧。”
余承志直了直身子,一脸坏笑的说道:“反正还有两天才开标,我们这两天要不去玩玩?”
曹铭憋了一眼余承志说道:“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回海港要做什么。”
“有什么好想的,一步一步来嘛,反正我身边还有你嘛,你要是不管我我可就真没辙了,你不会那么没同情心吧。”
“我一般对流浪的猫猫狗狗还是挺上心的”曹铭笑着说道。
“那就好,你当我是喽”余承志接到,并无半点犹豫。
……
“你能要点脸不!”曹铭呆愣半天说道。
“行了,听说这里有个音乐广场挺有名的,总有些有才华的音乐家在那里免费演奏,要不我们去听听?”余承志说道。
“我看你不是这个目的吧。”
“也有女音乐家嘛,艺术不分男女,你太肤浅了”余承志大义凌然地说道。
曹铭无奈的摇摇头,刚要开口贬低这个一天不着调的家伙电话就响了,是个陌生电话。
“你好,请问哪位?”曹铭接过电话问道。
“我是沈娇娇,你忘了我了,大叔”
曹铭感到意外,眼神示意了一下余承志说道:“哦,沈娇娇啊,记得,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我和我妈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爸说服了,你不谢谢我一下?”沈娇娇说道。
“不是已经谢过了吗,怎么?觉得不够?”
“够倒是够了,不过我饿了,能不能请我吃顿饭”沈娇娇说道。
“这个我做不了主啊,我找我们余总和你说吧”说着把电话递给余承志:“你自己看着办吧”
余承志接过电话爽快地说道:“没问题,有美女相邀,求之不得。”
接着余承志把他们的地址告诉沈娇娇后挂断了电话。
“你不怕回头这小丫头讹上你了?”曹铭说道。
“怕什么,反正我也不吃亏,回头我拍拍屁股走人,我怕什么。”余承志满不在乎地说道。
“但愿吧。”曹铭若有所思地说道。
沈娇娇倒是来得挺快,挂完电话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挺冷的天也不知怎么想的,穿的不多,突兀出自己那玲珑的身段。
进咖啡馆远远的就向余承志和曹铭挥手,曹铭倒没回应她,余承志站起来笑着把她领过来。
等沈娇娇坐下,余承志问道:“想喝点什么?”
“卡布奇洛吧”沈娇娇倒是一点也不见外,随口说道。
“你爸同意了?”余承志等沈娇娇坐好问道。
沈娇娇看着这两个男人,都是那么帅,不过一个冷漠,一个热情,然后回答到:“他再不同意,我妈就要和他离婚了,不过我是表明立场的,所以他也就答应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对你们还有点用?”
“你爸那票也就让我们输的不那么难看罢了,别的人我们也没搞定”余承志摇着咖啡杯里的小勺子说道。
沈娇娇倒是没怎么太吃惊,笑着说道:“怎么,现在才发现我们河北水深啊?要不要本姑凉再帮帮你们?”
曹铭倒是有几分兴趣的问道:“怎么,你还有别的办法?”
“我男朋友他爸听说也是这次评委,怎么样,想好请我吃什么了没有?”沈娇娇说道。
曹铭和余承志互相看了一眼,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曹铭说道:“那你有办法让他爸把票投给我们?我倒是想听一听。”
“这个就是我自己的本事了,不过我有个条件?”沈娇娇露出一丝皎洁的笑容说道。
余承志说道:“什么条件,你说?”
“我已经毕业了,可是还没有找到工作,你说我怎么办?”
余承志无奈的说道:“那你的意思呐?”
“我要和你们走”沈娇娇认真的说道:“我要去海港城,去你们公司上班。”
余承志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办了,回头看着曹铭说道:“你说呐?”
曹铭一贯地波澜不惊,说道:“你是总经理,你问我?”
余承志想了想,然后下定决心般的点点头说道:“可以,没问题,但是必须这次得中标才行!”
“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们找了什么关系,万一你们就这么两票,我不白忙活了”沈娇娇说到:“前三,你们前三的话就得让我去你们那里上班。”
“可以”余承志说道。
余承志这么说曹铭自然没有意见,三人聊了会儿别的就离开咖啡馆到沈娇娇常去的地方吃饭,吃完饭沈娇娇自己坐车回去了,说是为她的工作她得抓紧时间。
曹铭和余承志倒是也乐得轻松,两人开车来到音乐公园附近,把车停好徒步走到公园里。
“你说这个丫头靠谱吗?”余承志问道。
“你不知道还答应她?”曹铭说道。
余承志说道:“我不是看你没意见吗?你都没意见我只能同意了。”
曹铭转过头来说道:“我那是没意见吗?”
余承志说道:“那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余总,天府以后是你的,不是我的,你连进不进个人都问我的话那以后你干什么?”曹铭认真的说道。
“我决定了,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这样的话你就没话说了吧”余承志说道。
曹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感动,这就是被信任的感觉吗?两个人没有再说别的,开始看着广场上的雕塑,青松和人群。
穿过那片狭长的人工湖,就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音乐长廊,整座公园都以此为名,据说现在流行于歌坛的几位著名歌星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成年之路,因此这里成了追求音乐人的圣地,无数怀带着梦想的人来到这里,又有无数人带着失望离开。
一般情况下这里到了傍晚直至午夜才是最热闹的时候,无论春夏秋冬,曹铭和余承志算是来早了,现在才中午刚过,几乎没有什么人,加之刚下过雪,人就更少了。
余承志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什么都会的天才师父,你会不会唱歌?我特别想知道啊。”
“谁是你师父,我没那么老”曹铭说道:“你猜我会不会?”
“这有什么好猜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余承志笑着说道。
“这个你能怎么试?”曹铭好奇地问道。
余承志笑着站起来,环顾四周,然后像一个角落跑去,过了五分钟拉着一个满脸胡茬背着吉他的人跑了过来,然后取下那人的吉他,塞到曹铭的怀里说道:“开始吧,音乐家。”
曹铭一阵无语,说道:“你要做什么?”
余承志说道:“我和他打赌,你能在这个天气里聚集之前五十个人,赌注是你的一个月工资。”
“你打赌干嘛用我的工资?”曹铭说道。
“我又没有工资,我的工资是老爷子直接发,只有一张不知道有多少钱的卡,用我的赌注有点太大了”余承志恬不知耻的说道。
“所以你就用我的?”曹铭说道。
“赶紧吧,时间是二十分钟,你不敢赌就掏钱”余承志说道。
曹铭摸了摸那把吉他,很旧倒是保养的很好,一个能把吉他保养的这么好的人自己却不知道收拾自己,鸭舌帽大胡子,他摇了摇头,把吉他放进怀里,轻声开始唱: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多久没有提笔为你写一首诗
对偶平仄押韵难道都在故纸
常常欲言又止表达缺乏情致
书到用时才恨少还真那么回事
梦里一记钟声恍然敲回古时
花明柳媚春日书院里又添学子
苦读百卷经史不止为功名之资
学问里自有传承和坚持
琅琅书声如春风拂过千年时空
少年啊壮志在胸赋首辞让人感动
借一场古曲的梦
与东坡热情相拥
没告诉他将被千古传颂
没告诉他将被千古传颂
曹铭低沉的声音开始在广场回荡,几对情侣在不远处驻足欣赏,人群慢慢在向这边汇聚,余承志听见几个玩雪的少女低声说道:“那边有两个帅哥在唱歌,长得可帅了!”
余承志低声说道:“你还有什么不会的,能不能让我一回,别次次打击我,很受伤的。”
赵显环顾四周,不用数,他知道自己输了,倒不是为了钱,自己在这里这么久,听自己歌的人寥寥无几,而一个路人拿起吉他就能吸引一堆路人,他尴尬的笑了笑,伸手拿回自己的吉他,放进包里,巨大地挫折感从他心里升起,也许,自己不适合唱歌吧。
转身走的一瞬间,他又转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份词曲递了过去,用略带忧郁的声音恳求道:“能不能唱唱这首歌?”
曹铭接过词曲,轻轻的哼唱起来,然后伸手,赵显很识趣的把吉他递了过去,退到一边。
曹铭将歌谱放到一边,记忆里惊人的他开始唱到:
我从不吝啬于赞美他人
却斤斤计较于那丁点慵懒的阳光
我对冬天不温不火
却渴望那明朗的午后与轻薄的雪
你在春天的尽头用平静无波的眼盯着我看
我伶仃在原地
不能动的双脚
灌了铅
我走不过夏天了
我这样想
同时我想
我没有机会沉酣于秋了
即使那枫叶多么火红绚烂
即使那霜露多么玲珑可爱
这样想着
冬天忽而至
我用尽力气
无法移开脚
我努力嗅着呼吸
在天寒地冻中寻求一丝丝温热
以至有力气跨越万水千山
走到你身边
我想我抗不过距离
也撑不过时差了
两个人成为“我们”
原来
竟这般困难
曹铭唱完,四周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赵显现在那里,仿佛看到了自己,原来自己写的歌是那样的完美,只是自己没能唱好它,像是离家久了的孩子接到父母的电话般,赵显哭得那么突兀,那么悲伤。
曹铭把吉他轻轻交到赵显手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对着人群说道:“这是他写的歌!你们应该感谢他,是他让一首歌唱出无数人的心声,歌名是春夏秋冬,他叫赵显!”
他的名字是在曲谱上知道的,曹铭示意余承志,于是余承志站起来跟着曹铭向外走去。
“真的挺好的”余承志低声说道。
走过人群,他们在远处停下,回头望着赵显现在人群中,享受着那一刻的的被认可。
曹铭忽然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和那天车上看到的如出一辙,他低声说道:“拉丁?”
余承志问道:“谁?”
曹铭忽然想起了拉拉,本来一向不喜欢管闲事的他向拉丁走去,越靠近他越感到隐隐不安,他走到拉丁面前,拉丁靠在柱子上像是睡着了,他颤抖的蹲下轻轻拍了拍拉丁的肩膀,拉丁就这样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前面的曹铭背着一个陌生的女人飞快的跑着,余承志在后面扶住拉丁的背向,把拉丁放到车后座上后,曹铭抢过余承志手中的钥匙,车飞快的向医院奔去。
“拉丁,你可要想清楚,你走了拉拉怎么办!撑住啊!”曹铭一遍一遍的喊道,怕拉丁睡着了。
余承志用手托住拉丁的头,轻轻扯开那天红色的围巾,然后看到拉丁脖子上触目惊心的脓包,他把拉丁的袖子往上推了推,是一样的红斑。
“曹铭,是艾滋病,已经发病了,可能不行了”余承志哽咽地说道。
赵显动情地演唱着,他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人们给予他的肯定,人们站在白色的积雪上享受着这一切,可是没有人知道,在洁白的地表下,流淌着的是让人作呕的黑色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