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的某个茶馆里，余威和赵长青靠在窗边的位子上，水壶里的水咕咕作响，赵长青一如昨日那样伸出手优雅地取出茶叶，在手掌轻轻碾碎，然后尽数倒入茶壶中，提过水壶将烧沸的水转着圈浇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飘起，弥漫在整个茶室里。
赵长青将泡好的茶端到余威面前，说道：“老伙计，身子骨还扛得住不？”
“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了”余威说着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眨巴着嘴说道：“你们这么喝茶得喝到什么时候去，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读书人，矫情。”
赵长青的手举在空中有些颤抖，望着眼前这个风轻云淡说着话的人，他还没有老，但是世事无常，先衰了。
“我以前啊，最放不下的是梦梦，想到她还没有找到婆家就觉得当老子的做的不到位，现在啊最放心不下的是承志，留给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辛苦他了”余威慢慢悠悠的说道，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仿佛是对这个世界还有深深的眷念。
“不是说还能挺几年嘛？怎么这么快就熬不住了？”赵长青又给余威添上了一杯茶说道，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
“这个谁说的准啊，只有自己心里有谱，命毕竟是自己的嘛，谁也帮不了”余威没有喝赵长青刚倒上的茶，而是把手挽进了自己的袖口。
“那这些事情你给他们说了吗？”赵长青低着头问道。
余威轻咳了两声，用袖口把嘴角的口水擦去，然后说道：“承志以为我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梦梦我们谁都没有给她讲，哎，能瞒着自己个儿悄悄走你说多好，回头别弄得我们家梦梦又是伤心好几年，她妈走的时候你知道的，几年都没有缓过来”
“想都别想，你要是悄悄走了，你信不信他们能把世界翻个遍，你说你这家业谁来管啊，我可不想管，看你这样，我真的想退休了”赵长青声音拉的老长，始终没有抬头。
“我就是呀放心不下他们啊，所以来给你再说说，等我走了……”
余威话还没有说完，赵长青抬起头来愤怒的说道：“你******能不能说点好话，这么多年了，老子早就想骂你了，一天这个嘴啊，就跟算命的一样，要走了能不能说点好的！”一辈子没骂过人的赵长青挂着眼泪对着垂垂老矣的余威吼道。
余威看着这个一脸书生气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的凄凉，都未华发，却开始送别。
“不说了，不说了，陪你再能喝几次茶啊，喝茶喝茶”余威举着茶杯，没有再一饮而尽，而是学着他的样子小口嘬着，赵长青擦去脸上的泪，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两人互相望着笑了。
第十六章对弈
曹铭还在对着电脑苦思冥想，余承志躺在床上无聊的翻着手机，仿佛时间的线被慢慢拉长，余承志始终没有打出那个电话，他心乱如麻。
“曹铭，你弄好了没有啊，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发现怎么都像是我的事情了？你好像什么也不用管”曹铭回过头来对着余承志说道。
“能者多劳嘛，你以后可是要当总经理的人，现在就得开始锻炼”余承志皎洁的说道。
“我看得了，你还不一定能当上董事长呐”曹铭没头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但余承志好像并不在意。
“要是长青叔不愿意退，那就让他当呗，无所谓啊”余承志从床上站起来说道。
“恐怕不是他的问题，余承志你真的从来不想这些？”
“想这些干嘛，顺其自然多好”余承志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
“你爸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的家业，你就甘心让姓齐的拿去？”曹铭站起来严肃的说道。
“这不是有你嘛，我着什么急”余承志笑着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你了？你自己的事你能不能自己去做”
“放心吧，我要是自己一个人我还真的就不争了，但是谁让我不是一个人呐”余承志说道。
“你还知道你有个妹妹”曹铭没好气的说道。
余承志脸色一变问道：“你知道了？”
“本来不知道，看到你身份证就知道了”。
余承志走到桌前，自顾自的拿起一根香烟给自己点上，然后说道：“我就知道瞒不住你，所以我自己已经让她从公司出来了，你也不要多想了。”
“我是没有多想，多想的是你们家老头子吧”曹铭说着自己也拿起一支烟抽了起来。
“好了好了，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吧，现在怎么弄？”余承志说道。
“你会不会下棋？”
“怎么突然问这个？”
“王良风喜欢下棋，走吧，找他下棋去”曹铭说着往外走去。
“不是搞定了吗，怎么还找他？”余承志拿起外套和钥匙跟了出去。
王良风注视着棋盘，手里的马迟迟没有落下，在他手里来回摩擦着，另一个对弈的人也没有说话，只是拿出自己带来的水壶将里面的浓茶水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老王，今天你有心事啊，这可不是你下棋的风格。“
”少废话，我就是不在状态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说着王良风落下了手中的子。
那人看着棋盘，凝视了一分钟，然后将手上的棋子推到棋盘上，说道：“没救了，没救了，看来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赢你一把了。”
“你知道就好。”王良风抬起头说道，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曹铭和余承志。
“好棋好棋，不知道能不能和王主任杀一把？”曹铭示意那人，那人也知趣地拿起水壶摇着脑袋离开了，曹铭顺势坐了下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王良风问道。
“回去看了一下资料，以前没主意到您还是市里这几届象棋比赛冠军，就顺着找过来，喜欢下棋的人是最好找的，不比那些喜欢喝酒泡澡的，没个固定的地方。”曹铭一边说到一边开始摆棋。
王良风看着这个风轻云淡的年轻人，低下头将棋子摆好，然后说道：”谁先？“
”都可以，不过下之前我们总得赌点什么吧？“曹铭笑着说到。
”哦，你想赌什么？“王良风饶有兴趣的说道。
”我赌一百步之内，我如果赢了你，不管谁家找你给你开什么条件，你的票都是我的。“曹铭说道：”当然我的条件还是不变。“
”你这么自信，你输了呐？“王良风说道。
”没输过，你输了随便提。“曹铭笑眯眯地看着王良风。
王良风心里开始打起鼓来，他很想站起来离开，但是看着这个棋盘，却怎么也站不起，片刻之后他咬咬牙说道：‘好，我赌了。”
余承志站在曹铭身后，拿出手机，默默下了个象棋软件，然后打开大师级，等着看谁先出子。
此刻王良风的信心开始动摇了，望着根本不看棋局的曹铭，一手拿起棋子，开始落子。
走到第48步，王良风已经是满头大汗，下子越来越慢，甚至不知道在哪里下子，他偷偷看了看依旧风轻云淡的曹铭，早已没有脾气的他心里说道：别急，别急，撑到100步就好，100步就好。
而拿着手机的余承志简直要疯了，他使劲摇了摇手机，怀疑是不是手机出了问题，因为曹铭走的路数和手机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王良风落下一子，曹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車，说道：“王主任，好好看看，你有一次悔棋的机会，不过就一次。”
王良风看着曹铭手指轻轻敲击的棋子，满脸通红的把上一步落下的棋子拿起，重新落下。
”想好了，那你就没有机会了，可别在后悔了。“曹铭若有所指的说着，然后拿起那个卧在相位上的马落下说道：”将军！“
王良风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棋盘，曹铭站起来，拿着自己棋盘上的将仔细看了看说道：”好棋，好棋，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棋子是选用上好的和田玉打造的，虽然上面涂了一层保护漆，但是有些地方磨损太厉害了，露出了一些，这棋盘我就说不好了。“
然后他转过来一把从余承志手腕上撸下那窜手珠，放到王良风眼前晃了晃，才接着说道：”是这个吧？“
王良风抬头望着曹铭，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曹铭将手窜放回余承志手上，说道：”王主任，那麻烦你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余承志跟着曹铭走远了才问道：”什么情况？你弄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给我讲讲，快给我讲讲。“
”你不是不想从商吗？干嘛要问。“曹铭说道。
”你这么一弄我突然发现这挺有意思的，你先给我讲讲。“余承志继续缠着曹铭问道。
”很简单的道理，水至清则无鱼，你把手机拿出来，上网随便搜一搜，看看每年哪里揪出的老虎最多。“
余承志将手机拿出来，按照曹铭的提示输入，网页上出现了很多信息，他翻看一遍然后说道：”是他们扶贫办啊，这十年来副主任就处理了七个了，不过跟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老大不拿，下面谁敢拿？而且你看他的穿着打扮，市扶贫办的领导，你不觉得你要是市长早自己掏钱给他置办一身了吗？免得出来丢人。“
”那怎么他没有出过事？“
”你看他那寒酸样，你好意思查他？而且他确实也做过不少得民心的事，上面要立个典型，下面要个好官，他夹在中间，也不怪他。“曹铭看着远方钢筋水泥堆砌起的光影森林接着说道：”他已经很好很好了，至少没有忘本，还记得下面的百姓。“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做样子骗人的呐？“余承志追问道。
”手上的老茧骗不了人。“曹铭看着自己的手说道：”而且那个冬天他真的在漫天大雪中去广场上睡了一晚上。“
余承志看着曹铭遥看着远方城市，一把搂过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那你告诉我你象棋怎么这么厉害？我发现好像真的没有你不会的。”
曹铭甩开余承志的手，拍了拍肩膀，然后说到：“余总，饿了，你晚上安排吃什么？”
酷夏，一个孩子身边围满了大人，孩子左右各一个棋盘，而和他对弈的两个男子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张叔你别看了，你的没救了，给钱，五块。“孩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个孩子叫张叔男子从口袋掏出一把邹巴巴的钱，取出五元交到孩子手里，而那个孩子收完钱，转脸对着另一个棋盘上的老头子说道：”行了行了，别想了，你看你不管怎么走，我下一步走这里，然后这里，就将军死棋了，赶紧给钱，浪费大家时间。“
而周围围观的人群也开始起哄：”就是，你先起开，让我来会会这小子，才学几天啊？我不信没人能治他了。“
躺在远处的一条大黄狗抬了抬头，望着一圈子说说笑笑的人，微微露了露牙，仿佛是人们打扰了它的美梦，然后又倒头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