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洪橘打电话请小米助理来聚一聚,又把庆丰、张展请过来,好一起谈事儿。返身下厨房去帮忙弄饭,却见陈娅正掌勺呢,见嫂子进来,抱住洪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来做啥?马上就好。去倒酒吧,热烈欢迎杨总,怎么样?支书嫂子,不屈才吧?我这也算为村里招商引资出了把力哟。”陈娅调皮地挥舞。
“行,给陈娅小姐记一功,回头奖励一串糖葫芦。”洪橘逗逗小姑子,陈娅嘴一撇:“小气鬼,人家投资上百万元,就你抠门儿。”
送走庆丰、张展和小米助理,杨越就歇在建国家。洪橘给杨越端来一杯茶,建国妈端来一盘瓜子,返身招乎苗苗洗脚。
洪橘问杨越家里到底出了啥事儿,真让人担心,可不可以说出来让老同学为你分担一点儿?杨越取出一根香烟点了,看了看建国和洪橘两口子,说我没拿你们两口子当外人,就把家丑扬一回卩巴。唉,我离婚了,我现在又是一只风筝,我自由啦……”话未完却露出一脸苦笑,洪橘看出来杨越硬生生把眼泪给忍回去了,心里也很难受,回头看了看建国,建国往茶杯里又加了点热茶,递给杨越,杨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那就不能挽回?总有理由卩巴?”洪橘问。
“理由当然有,表面是没有共同语言,背地里骂我骨子里就是一个穷农民。”“这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的话?真不敢相信。其实,北京、上海原先也是村庄,深圳也是从渔村建起来的,几代人都见证了。城里人的祖先,哪个不是从乡下来的,不要忘祖吧。再说农民不是人吗?他们家祖宗八辈不也是农民吗?”建国很生气。
“没八辈,就上辈她爸她妈都当过农民,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好几年。我就想这所谓的城里人,要是思维都一个样儿就太可怕了,没有农民,城里的繁华从哪里来?没有农民,城里人的灯红酒绿从哪里来?没有农民,城里人吃啥喝啥?那些东西从天外飞来,从火星上来、月亮上来?”
苗苗洗完脚正从面前过,听了这话接嘴:“杨叔叔,月亮上的面包好吃吗?”奶奶赶紧拉她睡觉,说明天还要上学呢。
“就为这个她就跟你离婚?”
“其实还不是“利”字作怪,她有个哥哥在城里开了酒店,想我合伙投资,我只是给了一点儿支持,大量资金准备投到村里来,这才是根本冲突。”
“呃,杨越,要不你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投资的问题,这事儿弄的。”洪橘心里感至U很不安。
“老同学,你太善良了,这件事儿与你和桃花村无关。我是这么思考的,城里酒楼我不投资还有别人投资,可是农民、桃花村要想招商引资开发经济项目,那个难度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更何况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父亲还躺在这块土地上,我知道我该作出怎样的选择,这件事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杨越站起身说:“明天我让小米去村里交五万块钱,先救工地上的急。我去睡了,你们两口子也早点儿休息吧。”
建国修路去了,洪橘大着肚子陪杨越上了桃花山。
三月天的桃花山正像一幅画,漫山遍野的桃花宛如火焰般升腾、跳跃着,衬着褐色土地和茂密的绿色庄稼,夹杂着一株两株雪白的梨花,红白相映,营造出色彩缤纷的村坊野景,纯美秀丽的田园风光。游人三三两两寻花而来,春心萌动,摆姿拍照,偶尔伸手揽过一枝枝桃花,细细观赏那遍布青枝的粉红色花朵,为这花团锦簇、浓艳似瀑、花影如浪、落红成阵、如云如霞、似浪似烟的人间美景陶醉了……
微风吹来,花香满面,让人心情舒畅,杨越放开喉咙大声吼:“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高兴得洪橘和小米助理拍手鼓励。
庆丰说:“唱得真好,比蒋大为也不差。”
“哎呀,庆丰老哥,你就莫夸了,”杨越不好意思地直摇头,指指两个女同胞,“她们才是唱歌的高手。”又用手里的相机给两个女同胞拍照,洪橘只顾用手遮脸“怀身大肚的,拍啥照哟,难看得不得了,丑死了。”
小米一把抓住洪橘:“丑啥,母亲是最美丽的,拍吧,这可是桃花山第一次开满了能产果子的桃花啊!以后每年都会有桃子挂满枝头,你是功不可没,杨总,拍吧,多有意义呀,对不对?”
“小米你说得对,你过来,我给老同学单独拍一张,以后让她的后代好好欣赏母亲的风采,也让她年老时好好追忆这五味俱全的仓业年华。”
两个女同胞拍完照片结伴前行,杨越大叫:“嗨、嗨,莫走哇,来,小米,帮我拍几张照片,我得给我老妈带回去,让我哥嫂侄儿、乡亲也看看老家变了模样儿。”
几个人坐在大石头上歇着商量事情。庆丰说小米,当初我聘请你来协助我,就是冲着你的技术签的合约,除了一些重大的事情,其余生产、技术和管理,只要是对果园有利,我是全权委托你。我不在,你有啥困难可以向支书提出来,也可向我提出来,晓得吧?”
小米点点头,说:“目前还是花期没有太多的活要忙但花期过了桃子出果了,就要开始选留果子,打掉多余的果子。”
“桃子多不好吗?”杨越问。
“不好,桃子要上市场竞争,必须得有一个好的形象和品质,也就是说得个大、形美、味正不是?得去掉多余果子,保证留果有充足的养分。”一席话说得杨越和洪橘瞪大了眼目青。
“没想至U还这么复杂,这活可得要技术,要不会影响果品质量。”庆丰说。
“因此得把人手集中起来,现场示范培训,人人过关才敢放手去干,这个得请村里酉合才成。”小米望着洪橘。
洪橘表态:“眼下人手是有些紧,村儿里吧,强劳力者卩出去打工了,剩下的又去修公路,水泥厂也要人手。妇女呢,都忙着抢这一季春菜,不过,忙了一段时间,也可以调剂一下,这果子也是耽误不得季节的,你们放心,小米到时你提前三天跟我联系,我来安排落实。何况干一天还给工资,乡亲们不会放着家门口的钞票不挣啊,是不是?”一席话说得庆丰点头,小米也轻松地笑了。
杨越提出跟洪橘爸住一起,洪橘说:“老同学我们照顾不周,你得多担待点儿啊!”杨越说莫多想啊,我就想暂时跟叔做个伴儿,这样也方便点儿。你莫争了,早上起来我跟你爸在电话里说好了,可欢迎我呢,要不,你给建国说说。”洪橘说不用,他肯定同意。”
杨越说好,好,那就定了。”
洪橘又问小米在桃花村生活习惯吗。小米高兴地回答还习惯。”
洪橘笑说“是啊,日子长了,你会爱上这里的山山水水的,也会爱上这里的人,觉得桃花村人不光勤劳、直爽、大气,还有一股子闯劲儿。”
“是啊,我也觉得桃花村这个地方很特别,人也特别好,今天听支书这一说,还真觉得是这样。”小米看看杨越,快活地表示有同感。洪橘下山去了,庆丰、杨越和小米留在山上,商量进一步联合投资开发方面的事情。
一大早村里的妇女者卩上桃花山打工了,一边听小米现场示范讲解,一边动手干。洪橘刚在办公室坐下来,村主任陶七宝一步跨进来,把牛仔帽一丢,气呼呼地质问:“洪支书,你啥意思?这一大早水泥厂工地上一个桃花村打工的人都没有,全是玉鞍村的老头老娘,都在那里骂人呢,说我们桃花村人鬼精灵的,这厂子占地比玉鞍村少,以后进厂人数不比玉鞍村少,眼前苦活累活就躲了,啥便宜好事都让桃花村人占齐了。我才晓得,你把男劳力全安排上山修公路,女劳力全者卩去给张庆丰的桃园打工,你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哦,陶主任,我头几天不是跟你商量过吗?桃园季节不等人,必须马上投劳。公路上正进行到关键时刻,目前桥已修好,但公路一直没拉通,工期很紧,请你谅解。”
陶七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抽过滤嘴香烟,一边无所顾忌地抓过洪橘的茶杯喝水。一把将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溅得洪橘满脸是水。说你来跟我请示、汇报,我没有点头同意,你就擅自做主把人全调光了?你搞清楚,这可是上级领导非常重视的项目,出了问题,你是要承担责任的。”
洪橘压住心头的火气,耐心解释陶主任,我当时根本就不是向你请示、汇报……
陶七宝生气地说:“你不是请示,也不是汇报,那你来跟我说是啥意思?”
“我是跟你商量村里的工作,是尊重你。我当时跟你说得很明白,水泥厂目前还处于场平阶段,可以暂日寸缓几天,先调人救桃园和公路的急。听明白了吧。”
“老子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不就是一个桃园吗?敢跟镇里的水泥厂项目抗衡,还有那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右客家老娘们儿,过了今天,想再回到工地打工,门儿都没得。”说完一把抓过帽子冲出门,刚迈出门槛,一不小心摔了个仰八叉,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会计在后面喊“主任你莫走”,陶七宝头也不回。老会计回头跟洪橘摇头:“哎呀,真是一头打犟牛,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哟?”顺手从桌上捡起陶七宝滚落的一根烟,放到眼跟前细细看,吓了一大跳,忧心忡忡地说:“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流子淘气包,这才几天,都抽上天子烟了,还不定要弄出啥子蠢事呢?真是作孽哟。”
洪橘看着老会计,开始一句话不想说,听了后头这句,也吓了一大?,说:“要不您老抽空再给他提醒提醒?虽说人是讨人嫌,但一个村儿的,还不想他摔大跟头。”
那天上午,水泥厂工地上两个村的村民开始你一句我一嘴地吵架,吵到后头,忍不住动了家伙。
洪橘跟张展小跑赶到江边,只见工地上扁担、锄头、土筐扔得满地都是,几个老男人正扭扯着满地打滚呢。老太婆们不敢打架,就站在坡上用脏话对骂,简直是泼妇骂街。洪橘气得浑身发抖,大喝一声:“作孽呀,列祖列宗,快看看桃花村和玉鞍村的这些长辈吧,都在作孽呀。”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打架的人也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的泥土。
洪橘含泪说不就为多占一分地少占一分地吗?不就为多干一点苦活累活还是少干一点吗?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辈分的人了,还做这样的事,丢不丢人哪?国家山遥路远还跟外国友好建交,怎么桃花村和玉鞍村就只能靠打架才能过日子?小的时候,我看见两个村为在鱼道舀鱼发生斗殴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几乎成为世代怨仇。如今是什么时代啊那卩些外迁的移民乡亲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能看我们两个村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来打架吗?这日子不是又倒回去了吗?……”洪橘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老谷也急三火四地跑来,一到就劈头盖脸地骂开了:“嘿,都是跟我一样头发白牙齿缺的老家伙呀,人家洪支书看你们是长辈,跟你们讲道理,老子跟你们一样老,老子开骂了,吃饭都不长的人了,怎么还做这样出丑卖乖的事儿?都给老子想好了,不想建厂就死劲J了,打烂了算球,想建厂就散了,各人闷起脑壳干活。”又对着一个老人喊:“是干还是散没听见?”一顿毛吼,两个村的人又开始在一起干活。
洪橘四下搜寻陶七宝不见,问那些老人,他们说一早来待了几分钟就背着双手走了,这半天就没再见人影。洪橘听了心里气闷,却连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转天,洪橘、老会计坐在洪橘办公室,专等淘气包来。等了好久,才看见淘气包喝得个二麻二麻地偏偏倒倒地进了门。
老会计拿出装兰花烟的塑料袋儿,从里面捏出烟叶慢慢裹着一个大烟筒,又从裤腰上解下一尺来长的老烟杆,把卩十子烟塞进铜烟斗里,他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往烟斗里塞,又摸出一块钱的打火机“啪啪”地打燃,口里配合着吸着烟管“吧嗒吧嗒”点燃了烟头,满屋子都飘散着浓浓的家常兰花烟的香气,竟遮住了淘气包手里天子烟那淡淡的味道。
淘气包扔掉手里的烟头:“支书,老会计,你们叫我跑一趟,到底有啥事儿?这半天了,烟都抽了好几根儿,也没个响声。”
“七宝哥,今天请你来,也没别的啥事儿,就是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要不你还是先听老会计说吧,他也是支委成员,算得上村里的老革命了。”
淘气包盯着老会计,老会计眯着目艮抽了几大口,过足了烟瘾才开口说:“今天这屋说的话不出门,本来你是村主任,我也不该说,可我是老党员,还是支委成员,我不说良心不安哪。”
“说啥呢?转弯抹角的,直来直去,要得不?”淘气包心急火燎的。
“邦邦邦”,老会计把铜烟头在凳子腿上磕,把烟杆重新别在裤腰上:“好,直说吧,村民对于干部带头聚众赌博、喝酒划拳、乌烟瘴气的风气很不满,你是一村之长,该管的还是得加强管理。工地上也要注意安全稳定,那天聚众打架,要不是支书和老谷及时赶到,真不知还会搞出啥子事来!你也晓得,稳定有多重要,上面也一再强调的。这,也算给你提个醒儿吧。”
陶七宝“砰”的一拳头砸在办公桌上,把茶杯都震得叮当乱响:“哪个狗日的吃饱了不消化?我看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子陶七宝行得端、坐得正,怕他个龟儿子叽哇乱叫。要是我陶七宝错了,未必镇上的贾书记也错了?笑话噻。”
洪橘说:“陶主任,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只是提个醒儿,要加强手下人的管理,不然继续这样下去,不光影响不好,我担心早晚会出事儿。”
“出屁事儿,你就担心会出事儿?天塌下来,老子顶着,不关你洪大支书和老会计的事儿。行了吧,我走了,工地上事情多着呢。真是“管闲事管得宽,管到老子茅坑边”,哼。”淘气包站起来目中无人地出了门,洪橘和老会计你看我我看你,啥话也说不出来。
又过了几天,季镇长来村里检查工作,还带来了上级准建设“古红橘主题公园”的喜讯,并说马上开工,资金由上面出。还传达了镇党委、政府关于打造桃花村“生态农业观光休闲旅游村”的批示,会议室里一片欢腾。
季镇长说:“青龙镇依山傍水,将强力推进“打好一张移民牌,建设沿江生态经济一条线,盘大盘强劳务、柑橘、榨菜、生态旅游、港口物流服务几大支柱产业”的镇域经济发展思路,加大招商引资和项目建设,强力培育镇域经济新增长点。作为桃花村,能争取来这个“生态农业观光休闲旅游村”的项目,真的是非常不容易呀。同志们,要实现这个目标,桃花村必须完成三大硬指标:一是基础设施建设。当前就是桃花河大桥以及公路的建成通车,村里道路改造,再就是桃花山水库、水渠及山±平塘、水渠的检修、打造,必须解决农田、果、菜、人畜用水问题。二是产业结构调整和土地合理流转。党员干部要带好头,作表率,过去是党员干部冲锋陷阵消灭敌人,现在是和平年月,那就带头向贫穷落后开战吧。”
洪橘每天一进门,建国就中来一盆热水给她烫却,一边给她洗脚,一边按摩:“唉,这田坎干部当的,看脚都中成啥样儿了?这段时间你有身孕,就少出门,有事让其他人多跑跑嘛。”建国心疼地说。
“你那想法很好,心疼老婆嘛,可我说行不通。你看上次季镇长来传达了文件精神,大伙心里不是有信心了吗?可信心归信心,规划是规划,不干能行?”
建国妈端饭上桌:“吃饭吧,累了一天,吃了早点儿歇着。”一家人围桌吃饭,建国妈嘱咐洪橘:“不是我人老话多,树老根多,当上人的哪个不心疼后人?洪橘哇,工作要忙,身体也要注意哟,你现在不比得身子轻的人。苗苗外公遇上一回跟我说一回,叫我要提醒你注意身体,你千万要小心,莫让老人担心啰。”
洪橘感激地给婆婆夹一箸菜:“妈,您莫担心,我以后注意身体就是嘛。”苗苗看妈妈给奶奶夹菜,她也学着给妈妈夹菜。
建国夸奖女儿有孝心,奖给她一块咸鸭蛋。苗苗笑了,又给建国夹菜。农家饭简单却吃得热络络、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