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长至U小玉爸这一桌时,小玉爸硬要跟王局长干一杯,含着?目说:“当初赵局长说过要来喝我的送行酒,可如今他却……他是累的啊,王局长啊,明天我们就要走了,你莫要忘记了我们哟,我再多一句话哈,你可千万要注意休息,千万别太累了呀。”
腊梅和贵生端着酒也挤了过来:“大叔,你敬了酒得让一让啊,你看大伙都在等着呢。”腊梅拉过贵生,双双给局长行礼,说王局长,赵局长说过要去新家喝我和贵生的喜酒,可他……这杯酒,是我和贵生敬您的,以前我总以为像赵局长那样的好官太少了,现在我相信,您也是一个好官儿,我和贵生真心诚意敬您一杯。”
王局长眼圈红了,连说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呀,比起乡亲们无私奉献的牺牲精神,我深感汗颜呀。”
季乡长带着王二和大花来给王局长敬酒,兰波说:“意思一下就行了,王局长平时不喝酒的。”王二偏着脑袋大声嚷兰波兰科长,你说王局长不喝酒?可今天这酒得喝,这是王二和大花敬的酒,这一笔还难写一个王字嘛。”
回头看见季乡长,一把拉住季乡长:“季乡长,你们来给我老娘磕头、敬香,
是瞧得起我这个农民兄弟王二,没把我们移民当外人,是瞧得起我们农二哥,我今天敬王局长这杯酒,得请你来作陪,你得喝,你喝。”说着硬把手中的酒杯塞给王局长。
王局长接过王二的酒杯,流着?目说:“兄弟,承蒙你这样看得起我。”又对大伙说这酒我无论如何都要喝,我得领乡亲们的一片情啊,得领我兄弟的情啊!”说完一饮而尽。喝完刚迈步就踉跄了几下,洪橘和小玉赶紧一把扶住王局长,扶他坐在板;上,腊梅端来一碗汤让他喝下。
小玉爸大着嗓门说:“大伙的心都是一样的,这酒得慢」熳喝,饭得慢慢吃,王局长还有一大摊事要经管,大伙千万莫把他灌醉了哟。”
夏日天黑得晚,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洪橘领着王局长、季乡长、兰波他们走进了村委会办公室。大家又具体检查落实了一下今晚和明天的分工,才走出村委会。
猛地刮来一阵风,天气闷热,要下雨了。
为了方便桃花河对岸的移民搬家具,村里特地把停车上货的地,存定在桃花上。
俗话说,破家值万金。移民们的木桶、柜子、坛坛罐罐全都要搬。洪橘和兰波负责今晚把大批行李先集中到河滩上,等货车来齐了装载行李。
此时天越发闷热,风也越来越大,几声惊雷滚过,大滴大点的雨下来了。
半夜一点多时村民们已困得打瞌睡。洪橘和兰波举着手电巡视河滩两人裹着透明的薄塑料雨衣,戴着斗笠身上早淋透了。雨实在太大了,塑料布雨衣被风一吹就贴在身体上,冰凉冰凉,极不舒服。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边查看,手电透过雨柱,照见桃花河还暂未涨水。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再观察一阵,一有情况就叫醒村民往上移行李。
兰波打电话询问货车,对方答复正在赶来的路上,雨太大了,不敢开快车,让他们还得坚持一会儿。
雨没有停,直下得像瓢泼一样,雷声轰轰。
突然间,山洪形成铺天盖地的巨浪狂涛,咆哮着向河谷地带质马而来。
洪橘、兰波赶紧叫醒村民往高处转移行李。行李包沉重,又是黑灯瞎火,大雨倾盆,地里溜滑,移动起来相当困难。
未及搬动的行李,有的已被突然而至的山洪卷挟而去。移民们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哭声、喊声和浪涛的喧嚣声,在漆黑的雨夜中响彻整个桃花河谷。
洪橘立即叫人去把遮雨水的篷布抬来重新遮盖在暂时安全的行李上,几个村民轮流看守。季乡长的电话来了,告诉洪橘货车估计三点钟能到。
这时,水头吼叫着从上游冲下来了一上游只怕早降了几小时大雨。桃花河水顿时像发怒的怪兽,水位也开始上升。
张展和几个人也赶来支援,刚刚才接上话,一股洪水下来,把人们一下全盖住了,一时什么也看不见。等水过去,人们才互相叫喊着名字,发现少了兰科长。洪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急得要跳进河水里去寻兰科长,几个人一起拉住她。大伙儿站在河滩上,望着咆哮的洪水,脸上雨水和泪水交织着滚滚流下,不停呼喊。可天地一片雨雾,风声、雨声、波涛声,吞没了人们呼唤的声音……
货车终于赶至U了,雨依然下个不停。
季乡长一边流?目一边给王局长打电话,报告兰科长被洪水冲走的噩耗。
王局长哽咽着让季乡长按计划搬运行李,绝不能影响外迁工作的进程。又叮嘱让昨晚辛苦的同志一定休息好,其余的事交给他来处理,他马上向上级汇报,并请求水上派出所派人搜救。
田县长正在赶来的路上,听到这噩耗,心口一阵撕扯、疼痛。车子还没停稳,他就跳了下来,拥抱那些被雨水淋得透湿的乡亲。他站在暴雨里,紧紧抓住行李包,看着洪水狂浪吞噬着移民多年含辛茹苦积累起来的微薄家产,潸然泪下,禁不住跪在河滩地上,仰天长号:“苍天啊你为何不长眼啊?洪水呀,你为何这样不仁不义?”几个移民泪流满面地赶紧跑上去搀扶起浑身湿透的县长。
小向也赶回来了,手里捧着给兰波新买的歌碟,痛哭失声:“昨天你还让我帮你买一张蒋大为的歌碟,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走了?你不够哥们儿,你不够哥们儿。你还有好多的理想都没有实现啊,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呜……”田县长扶住小向,拍拍他的肩膀,默默流泪,小向一头扑进田县长的怀里,大声号啕。
田县长亲自指挥,尽快装车,并将车和人转移到安全地带,等待雨小一点了再出发,绝不能让移民乡亲们再受损失。与无情的洪水拼搏了几个小时,人人流着眼泪,人人累得精疲力竭……
雨小了,货车上路。人们回到村委会,天还没亮,洪橘主动请求带领识水性的村民沿江寻找兰科长,建国和张展也要求去,洪橘说自己熟悉本地情况,让张展照顾好几位领导,又叫建国回去找了干净衣服给田县长、王局长和季乡长换上。大家坐下来两眼直打架,都不敢人睡。季乡长请田县长和王局长先休息一会儿,田县长让他去休息,说:“这里有我呢。”王局长说:“您是领导,年龄比我大,该您去休息,我不要紧的。说真的,田县长,这几年我是眼见着您一头黑发变白发,这都是移民工作累的呀,真是昔有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头,今有移民干部青丝变白头哇。”
“老王,别说了,这些年我们的移民干部得癌症的,双目失明的,牺牲了生命的还少吗?兰波不是也……多好的同志啊……”田县长难过得说不下去了,稳了稳情绪,又道,“派去寻找的人回来了,马上告诉我,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大家都歇一会儿吧,得养精蓄锐。”说着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王局长和小向一眼,让两个年轻人去隔壁躺一会儿,两个年轻人疲倦地摇摇头。
几个人疲惫不堪地坐在椅子上,王局长自言自语:“自从老赵走后,我接手这副担子,才深深体会,爬不完的坎坎坡坡,说不尽的酸辣苦楚,移民事业好事多磨,移民干音卩四面楚歌呀。”
“嗯,的确是深刻体会哟。王局长啊,眼前困难是暂时的,只要闯过这道难关,那这道世界级难题就算让中国人给破解了,你说呢?”
“对、对……”王局长的声音越来越小,田县长也疲倦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忽然又从瞌睡中惊醒,看看疲倦中睡着的王局长和季乡长,走出屋外,打电话询问搜救情况。
黑暗中,只有田县长的烟头在一明一灭。
洪橘披着雨衣,打着手电走了。她和大毛、冬娃、小玉爸爸等几个村民拄着树棍,沿着长江往下游找寻,一边找一边呼喊:“兰波,兰波,你在哪里呀?”山没有回应,江水没有回应,雨浇风打,一行人又累又乏又伤心,洪橘晕倒在大雨中的烂泥地里……
洪橘醒来时,床前站满了即将外迁的乡亲,洪橘说:“大伙放心吧,行李一件不少,都装上车了……”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都哭了,小玉说:“支书,你莫说了,大伙儿都知道兰科长被洪水冲走了,你和我爸,还有冬娃、大毛哥他们沿江走了好几里路呢,连个影子也没见至卩,大伙儿心里正伤心,腊梅和我妈眼睛都哭肿了,我爸的嗓子都喊哑了……”
洪橘也哭着望着张展:“展哥……”张展难过地说:“一直没得消息,王局长也是急得上了火,嘴上都起了一串水泡,就连田县长的头发也全白了,真的是一夜全白了,好让人揪心啊。”说完双手梧住脸,蹲在地上伤心大哭。
洪橘带着哭音说:“大伙儿回去歇着卩巴,兰科长的事儿有了消息就告诉大家,天一亮还要上车赶几十里路呢,都回去歇着卩巴。”
正说着,田县长带着王局长、季乡长一脚跨进门,招呼大伙:“乡亲们都先歇着吧,也让你们洪支书喘口气。请大家放心,县里已经安排人员正在全力搜救,一有兰科长的消息就告诉大家。”
人都走了,洪橘从床上撑起来,田县长握住洪橘的手关心地问:“小洪,明天送移民外迁,你身体能支持吗?”洪橘点头说:“射射领导关心,我能行,没问题。”田县长接了一个电话,马上带着季乡长往邻村赶,临走还不忘叮嘱洪橘要抓紧时间休息,千万别累垮了。
田县长他们刚走,洪橘转头问张展早上车子准时八点来接人,是不是给移民们都通知到了,张展说刚才已联系过了,车子准时来,直接送到城里的客运码头,船的舱位都已确定好了。“支书其实这些事早就安排好了还这么不放心?”
“唉,移民外迁是天大的事,我们很多同志熬更守夜,掉了十几斤肉,有的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就是想把移民的事情办好吗?如果不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只怕我们这一辈子良心也不得安宁哪。”又跟建国妈说了声,“妈,我一早就走,您帮我收拾两件换洗衣服,放在床头柜上的包里。”
建国妈担心地说:“洪橘,你身体撑得住吗?我放心不下呀!”
“妈,你放心,我没事儿,只要晚上在船上睡一觉就好了。”说完对妈和建国努力笑一笑,这笑让母子更加不安,建国一脸担忧地望着老婆,然后慢慢退出卧房。
屋子里只有洪橘和张展,忽然张展发现支书在哭,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洪橘说我没事儿,就是想起赵局长、老支书和兰科长,心里难受,刚才看到建国和他妈妈那么不放心,我心里也难过,觉得又惭愧又沉重啊。”
洪橘用手擦擦眼泪,把工作交代给张展,让他遇事多找人商量,莫急躁,莫急于作决定,多考虑考虑,多征求一下其他成员的意见,随日寸保持电话联系,千万要注意第二批待迁移民的安抚稳定,千万千万。“展哥,你肩上的责任大呀,
这段时间真的要辛苦你了。你得多到移民家去走一走、坐一坐、摆谈摆谈,千万莫冷落了移民乡亲啊!你多去关心他们,看他们还有啥生活上的困难需要帮助解决,担子不轻呀。”
张展振作精神,十分认真地请支书放心,一定把移民当作亲人对待,一定努力保持稳定的状态,有事一定多请示、汇报,多商量。
张展和小向回至U住处清理兰波的遗物,发现了一本“移民工作日记”,小向轻轻地翻开日记,只见扉页上醒目地写着三行字:
第一行写的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第二行写的是黄宗羲的那段话:“身为天下人,当思天下事;天下最大事,莫非万民之忧乐。”
第三行写的是宁可苦自己,决不误移民。”
2002年2月25日晴
今天,局里召开职工大会,起局长在会上传达了上级移民工作会议精神,全县外迁移民工作正式启动,各部门除了单位的业务工作外,另外都有一项重要工作,那就是移民帮促工作,每个党员干部都有移民帮促任务。并动员党员、干部、职工积极投入这场伟大的变革中,肩负起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为三峡工程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会后,我第一个报名到移民工作第一线去,我被组织分配到青龙乡的桃花村开展移民工作。
我已做好思想准备,这一次去做移民工作,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委屈,也要做到“宁可苦自己,决不误移民”。这绝不是一句大话,需要在今后实实在在的。
2002年3月1日阴
昨晚召开了第一次桃花村移民工作会议,起局长深夜还专程从重庆赶回来,当时会议已经结束,但赵局长还是做了简短有力的动员,看得出来,村、支两委干部一个个劲鼓鼓的,信很足。赵局长的领导艺术、工作方法确实值得我们这些年轻干部多学习。
今天一上午,我和小玉、小向就把宣传标语张贴出去了。
2002年3月14日阴
半个月了,仍然没有一个移民主动报名外迁,赵局长在外忙着,每天都要打好几个电话,询问有没有移民主动报名外迁。我每次几乎都说着同样的话:目前……还是没有移民报名,乡亲们实在是不愿走哇!而每次放下电话,我真想大哭一场。
这段时间的调查情况如下:(留存备查)刘大毛家三间正屋,一间厨房、一间猪圈,一个柴屋,都是九二年以前的建筑,房屋补偿按照标准来。因为故土难离,大毛故意提出斑竹一根一根补偿的要求,刁难工作组。这事一直有争议,大毛一直为此想不通,不愿意报名。他家的红橘树和其他经济林木按照统一标准计算补偿。
谭家才家的房屋、果树均按照标准补偿,榨莱池的补偿也有争议,邻居说是九二年以后建成,谭家才说是九二年以前建成。并且他老婆去世不到半年,情绪不好,每次去也不愿意多跟我摆谈,明天再去一次,仔细问问还有没有别的没有登记的需要补偿的项目。
2002年3月15曰晴
移民王二哥在城里做生意,今天回来闹了一场,还跟腊梅嫂子大吵一顿,跟贵生哥还动了家伙,但是杨支书和洪主任很有一套农村工作方法,很快平息。
看来移民工作不是人们想的那么简单,把政策宣传了,移民就能真正理解和接受,还有很多的复杂具体、耐心细致的工作要做。在近半个多月的实际工作中,我慢慢悟出一个道理:做移民工作必须时时刻刻与移民心心才目印,血脉相通!
2002年10月18曰晴
今天我出院了,自从上次从外迁安置点回来的路上,暴雨倾盆,快速行驶的中巴车突然冲下10多米高的山崖,我一下子被摔昏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三峡医院的病床上。后来才知道,我当时头倒栽在稀泥里,是身边的一位难友把我从泥里拉出来的,他当时以为我已经不行了,幸运的是我活过来了,到现在已经一过多。
听爱人说,医院的诊断结论出来了:脑震荡、骨折、多处软组织损伤。村里的移民知道了,凑了钱,连夜赶来医院看望我,还给我送来土鸡、鸡蛋。我心里非常感动,也忧心如焚,心想:我是来帮助移民的,现在反倒成了乡亲们的负担,我不能躺在医院里,我必须到第一线去,必须回桃花村。坚决让爱人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有了这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亲身体验,我觉得,我是捡回来的一条命,老天让我活着,乡亲们把我当亲人,我活着,就更应该为移民乡亲多做一点实事,多帮助乡亲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2003年6月17日阴
昨天接到兄弟打来的电话,说家里也是首批移民,过几天也要出发了,等明天过了就请假回家,看看妈妈和家里的其他亲人,送送亲人和乡亲们吧。
明天,桃花村首批外迁移民就要启程了,这几天工作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但大伙心里毫无怨言,只要是为移民这个大局,再苦再累移民干部也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