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不满市民们的轻蔑,以及“自由之子”组织的多次挑衅,忍无可忍的英国兵决定以牙还牙。1770年1月19日,这些士兵们拿着印刷有侮辱“自由之子”运动领导人意味的宣传画,开始环城张贴。“自由之子”的两名成员上前阻拦,称这是对纽约全城居民的侮辱,并用随身携带的号筒呼喊周围的市民围拢来助阵。两名张贴宣传画的英国士兵显得势单力薄,他们又惊又怕,一个人很不冷静地抽出了军刀威胁,随即被“自由之子”的成员希尔斯用号筒打落(随身携带号筒,可见他们上来是为了什么,事先准备干什么)。随后,周围的市民围拢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这两名士兵硬拖往市长办公室。听闻同伴被强行带走,20名英国驻军从军营赶来试图带回同伴,他们抽出军刀以示威胁,而更多的市民闻讯赶来,手拿各种家什和这些士兵对峙。不希望事态扩大的市长命令英军士兵返回军营。
但是这个时候,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大约近千名纽约市民围着这20来个可怜的英国兵,他们已经无路可退。短暂而且紧张的对峙后,其中一个人高喊道:“士兵们!抽出刀来!从他们中间砍出一条路!”随后,这群士兵开始疯狂地向包围他们的民众砍杀。
市民和士兵均有受伤,但无人为此丧生。自此以后,纽约的英国驻军和当地市民的冲突再也无法抑制。
在波士顿,同样的事情在上演。1770年2月,在一场司空见惯的事情——袭击税吏一事中,发生了一点不寻常的情况,这位税吏竟然胆敢开枪自卫!枪声使暴民们一哄而散,不幸的是,这一枪打中了一名围观的11岁男孩,并夺走了他的性命。这次事件加剧了市民和驻军的冲突。3月2日,波士顿的运输工和驻扎的英国陆军第29团士兵发生冲突,因为人单势孤而吃了亏的英国士兵学习了纽约同僚的做法,印刷了大批讥讽波士顿市民的招贴画,在3月5日开始四处张贴,结果使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天下午开始,约有400名英国驻军和近4000名殖民地民众在波士顿城内对峙。人群先是抗议,随后谩骂,最后开始抛投果蔬杂物。傍晚时分,眼见英军士兵对他们丢去的杂物不作反击,示威者渐渐胆大起来,人群中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让我们去绞死这群刽子手”,“暴民”向着英军队列一拥而上。双方相距不过十数米距离,虽然之前上官一再约束军纪,严令不得擅自射击,但在这种情形下,每个英国兵都明白,落入这群“暴民”手里,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后果是国家的,小命可是自己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开枪再说!于是士兵们当即放了一排枪,打倒了冲在最前的一群人。位于队列之后的士兵纷纷开火,将之前还嚣张无比的示威者射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
英军当场打死了3个人打伤11人,后来又有2个伤者不治而亡。当时的步枪不同于当代,前装燧发枪每次只能装填一发子弹,每次发射后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重新装填。也就是说,如果十倍于英军的抗议群众真有心也有胆来造反的话,在场的英军士兵只怕会迅速被涌来的人潮淹没。而“暴民”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只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仗着人多势众的乌合之众,仅仅一排枪过后,数千人就作鸟兽散。这场死了5个人的血案经过“自由之子”的宣传,有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名字——“波士顿大屠杀”(Boston Massacre)。
波士顿的流血事件发生之后,不想进一步扩大事态的英国政府撤回了驻军。当年,新的英国内阁取消了《唐森德法案》中的大多数项目,因为这些试图增加税收的条例实际上使对美洲贸易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是,征收茶税的法案仍旧被保留下来。
撤销这一法案以及撤退部分驻军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北美的居民,各种反抗活动渐渐平息。6月,抵制英国货物的商人同盟瓦解,英国本土与美洲殖民地之间的贸易恢复。同时,英国政府适时地解除了对美洲贸易中的贵金属禁令。
受贸易繁荣和经济恢复的刺激,美洲普遍存在的不满情绪开始缓和。也许这个世界上可能不会出现一个“美国”,因为在1771年和1772年初,整个北美大西洋沿岸殖民地剑拔弩张之势已经有所缓和了。经济的景气使失业率大幅度下降,通货膨胀因为贵金属的流入和纸币价值的保障开始得到有效抑制。而英国,因为大量商品输入美洲,本土商人也从贸易中获得丰厚回报。但是,一些偶发和并不偶发的事情,以及一些不甘心事端就此结束的“北美群众运动领袖”们,会继续生事从而将北美殖民地推向独立。
1773年,为了挽救负债累累但至关重要的东印度公司,英国议会通过救济东印度公司的特许条例,允许该公司积压的大量茶叶可以免税直销美洲,甚至可以不通过设在伦敦的代理机构,而直接由公司在美洲自行设置代理机构。这样使得东印度公司的茶叶价格可以比美洲走私商的茶叶价格低上50%。英国政府挽回税收损失的办法就是开始征收每磅3便士的茶叶税。
茶叶税在之前的《唐森德法案》中就有规定,但和其他税条一样,从未有效执行过。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这条被强调的税收等同于新派的税款。而另一方面,这种挽救东印度公司的手法,等同于把原本应当由出口商支付的税收,转嫁到美洲居民头上。
而随着无税茶叶的到来,东印度公司开始利用特权,将各种产品,如丝绸、纺织品、香料、药品、瓷器等,输往美洲。这引起了美洲商人的恐慌,担心有此先例后,其他无税商品会滚滚而来。那么,这群美洲本土的商人估计得个个破产。这也导致了心怀不满的商人、小农、手工业者再度联合起来,开始广泛地抵制运动。但是这受到了殖民地总督的阻挠。于是,著名的“波士顿倾茶事件”发生了。
1773年12月16日傍晚,“自由之子”成员塞缪尔·亚当斯领导的一个由3组每组50名当地人组成的行动小队摸入波士顿港,他们打扮成印第安土著的模样,偷偷爬到停泊在波士顿港的3艘运载东印度公司货物的货船上。砸毁货物的同时,将总计342箱价值15000英镑的茶叶倒入海中。
此举招致了各方面的批评,甚至本杰明·富兰克林也认为这么做是很过分的挑衅行为,被倾倒的茶叶应该赔偿,他甚至表示愿意自己出钱来赔偿东印度公司的损失。而英国方面则认为这是对殖民地政府以及英国政府的严重挑衅,因为英国议会之前已经一忍再忍了。但是此举得到了其他殖民地的响应,次年3月纽约居民效法波士顿,倾倒整船茶叶入海;11月,查里斯顿也发生了倾茶事件;弗吉尼亚的暴动更将载运茶叶的整只货船焚毁。
怒不可遏的英国议会通过一系列旨在加强控制北美的法案。1774年3月,英国议会通过了封锁波士顿港,断绝该市一切海上贸易的法案,这条法案将在6月生效,直到该市居民赔偿了茶叶损失以后。5月,消息抵达波士顿,引起了整个殖民地的强烈反响,弗吉尼亚议会在杰斐逊的倡议下绝食抗议,最后弗吉尼亚议会被勒令解散。
1774年5月,英国议会又通过两条法律:第一条是取消马萨诸塞殖民地的自治权,取消地方宪法,将整个殖民地由英国国王委派的总督直接管辖,并严格限制该地居民的各种自由,包括之前一直得到尊重的言论自由;第二条是司法条例,规定驻扎殖民地的英国军队在“戡乱”或者执行英国法令中如有犯罪行为,必须送抵殖民地司法机关审讯,或者押送英国受审,而殖民地自治政府方面无权过问。6月,英国议会颁布新的《驻营条例》,除了重申1765年的条例外,附加上了一条新的规定“英国驻军如果在24小时内无法解决宿营问题,当地官员必须立即将城内一切旅社、酒店、无人居住的建筑物充当军营”。
英国议会显然受够了北美殖民地人民的“蹬头上脸”,决心以强硬法案来恢复北美的秩序,并执行有效统治。但是北美居民称这些法案为“不可容忍的法案”。一位美国历史学家在他的著作中这样描述:
“在美国历史中,从来没有过,在任何历史中也许都从来没有过像现在从南方到北方,从北方到南方这么汹涌高涨和富于同情的浪潮。”
北美独立的革命运动,将不可避免地到来。
身为主权国家,当然有权征收领土上的各类税收。然而,北美殖民地自建立起来后,曾有超过100年的时间,其母国只给予接济而不予索取,甚至不加以严格管理,任其自行发展。于是散漫惯了的民众开始无法无天……
“我的血肉和您的一样尊贵”
母邦需要金钱来弥补他们在战争中的损失,于是想到了之前并不太重视的美洲殖民地,试图从那里的人民身上收取新的税收,以弥补国库的亏空。但是,这会在美洲殖民地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马萨诸塞州地方志上记载了这样一幕。
“我的血肉和您的一样尊贵!”车夫高傲地回复眼前这位傲慢无理的总督,“为何您不让出道来?”
盛怒之下的高官拔出了佩刀挥舞着。然而,冷静的马车夫不失时机地一把夺过了这位老爷的刀,然后将刀身重重地拍向车轮。在清脆的响声中,总督大人的这把装饰华丽的刀,断成了两截。
这一幕发生在1705年12月。在那个萧瑟的冬天,总督约瑟夫·杜德烈和这名车夫狭路相逢,路边的积雪使他们中必须有个人让出道来,自以为是的总督要求车夫让出道来,于是发生了上面的这一幕。而这一事件的最后,这名高傲的车夫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殖民地法院以损害私人财产的罪名判处他拘役一年。
清贫,但不失尊严,这曾是美洲居民的写照,我们撇开当时时代背景下基督徒对异教徒和信仰异端的恶德恶癖外,他们其实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开拓北美洲的历史持续了一个半世纪,第一代移民,还有他们的儿子,儿子的儿子,纷纷老去,最后葬入这片苍翠的大地。不知不觉中,那位高傲的车夫和傲慢的总督也都已融入土地。而相比一个半世纪以前,这个世界,这片土地,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东海岸,大片的原始森林消失了,拓荒者们栖身的茅草屋和原木搭建的简陋的教堂,被拔地而起的城市、码头、石砌的宏伟教堂所取代。然而,美洲对于英国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最初的美洲殖民历史中并不明了,也许英国人从未直接从美洲居民的角度来看过问题,至少在1770年之前是这样的。
我们说起北美洲独立战争的时候,塞缪尔·亚当斯是我们不得不提到的一个人,他自称“最后的清教徒”。英国人对他的评价——比起任何美国人,亚当斯是最会挑起北美殖民者反对英国统治的人物。他亦是“波士顿倾茶事件”的总策划。
他曾在“法国—印第安战争”中担任民兵部队的指挥官,配合过英国正规军作战。同时,他也是美国第三任总统约翰·亚当斯的堂兄,更是一个觉得自己“没有被英国人重视”的美洲居民。他对英国的痛恨正是源自“法国—印第安战争”时期,高于英国士兵三倍的优厚待遇并没有抚平自视甚高的塞缪尔·亚当斯先生的心情,他曾就军事行动向英国指挥官提出了许许多多外行的意见(确实尽是一些“外行的意见”),但遗憾的是,这么多意见却被“那傲慢而且无能”的英国指挥官全都当作了耳旁风。
姓名已经淹没在历史中的那位高傲的马车夫,以及这位觉得自己多么多么有才能却没有被重视的亚当斯先生,我们也许可以从这两种人的巧妙结合中,看出英属北美殖民地独立的必然来。充满尊严的人,自以为是而且心怀不满的人,当一块土地上充斥着这两类人的时候,他们将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们是自作自受”,纽约的报纸曾经在社论中这样评价1770年3月5日发生的波士顿血案,就在英国兵开枪的两天之后。这么说对于枉死的人而言似乎有些绝情,但也确是事实。“手无寸铁”但不停寻衅的大批市民,一度发展到试图冲上去抢夺英国士兵的步枪,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被迫开枪,至少得保护自己的安全。塞缪尔·亚当斯大人和他的“自由之子”虽四处鼓噪,但是在美洲并不乏脑袋保持清醒的人,情势慢慢和缓下来。
在这之后,英国政府下令,将所有岸上的驻军撤退到停泊在港内的海军军舰上居住,并下令他们没有事不得随意上岸乱逛,以避免引起美洲居民的不满。而英国国会内,许多议员也在努力平息同僚们的不满。“我们不够重视他们啊”,对于那些自己人还是“尽可能忍让一些”吧!于是那些可怜的英国兵,等于在美洲蹲了趟班房。
在这以后的三年时间内,随着英国国会温和派的活动和各项税收条例被放开,美洲居民的不满在大量黄金流入和贸易日渐繁荣之下,开始消退。但是,就像上文所述那样,革命家们并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或者说他们也并不真的是为了美洲殖民地的居民考虑,因为要策动美洲独立,所以要策动美洲独立!1773年12月16日,塞缪尔·亚当斯率领同伙乘黑摸上了英国商船,将整船茶叶倒下海去,对于这个结果,许多美洲殖民地、甚至后来北美独立运动中的领袖人物都表示了谴责,然而,自感仁至义尽的英国国会终于忍无可忍。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某些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本杰明·富兰克林等人甚至愿意自己出钱弥补英国的损失,纽约和罗德岛的报纸也予以了谴责,但是英国人已经怒火中烧,他们不会看到这些。1774年3月,英国国会下达了封锁法案,命令海军封锁波士顿港直到该市赔偿茶叶损失。在这个法案传达到北美之后,舆论开始倒向倾倒了茶叶的那一方,包括谴责这一事件的殖民地,都参与到向被封锁的波士顿提供物资和生活品的行列之中。而这些,英国政府也都看见了。于是,更严苛的《取消马萨诸塞自治条例》,包含“废止该殖民地自行选举官员的习惯,一切官吏均由英国国王任命”、“取消殖民地自治权,由英王直接统治”、“禁止自行集会、限制言论自由”等三项法案。同月宣布殖民地法院无权审判英国士兵违法行为的《司法权条例》也被颁布。到了6月,老的《驻营条例》被加上了新的“具有侮辱性”的内容。这五项法案,被美洲殖民地的居民称为“五项不可容忍的法令”。
闹到了这个份上,双方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第一次大陆会议
封锁波士顿的法案于1774年6月生效了。随着对外贸易的断绝,曾依靠走私繁荣一时的波士顿港瘫痪了,码头与街道里涌满了失去生计的人,那些曾在法案生效前豪言壮语,誓言决不屈服的人们,被饥饿与贫困迅速消耗着意志。而这次,站在波士顿背后的是几乎整个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