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拿着白板笔在荧光板上写着今天店里的活动,菊花还没来,估计还没起床。
不知道是不是辅导员的宣传起了作用,来店里的老面孔渐渐多了起来,有些是有过一面之缘,正在读研的学长学姐们,有些是院里其他专业,张良上学时不怎么瞧得上眼的同届,有些则是慕名而来幽会的学生情侣们。
张良开店之前,和文剑把汉西的夜生活过了个遍,汉西的夜店很多,开至深夜的奶茶店和碟吧也很多,但是民谣酒吧,只此一家,虽然更多时候他只是趁店里人少或者快打烊的时候才上去抱着吉他卖弄几下他自学两年,却依旧是半吊子的吉他弹唱。
只是几乎每天,都有一两个青涩的男生借着张良那把廉价的电箱琴对心爱的姑娘诉着衷肠,不过张良注意到,极个别吉他技术极为蹩脚的男生会每天约不同的女生来,唱他们只会的那一首歌,张良看在眼里,没有揭穿,只是笑着看着他们说,“这首歌献给一个人。”
他会带头起哄,因为这样的事他也做过,而且不止一两次,虽然他唱给姑娘的,是自己写的歌。
张良早上挨完那一巴掌之后,清醒了不少,好似醉生梦死浑浑噩噩半年之久的人,突然放下了所有包袱,准备重新上路,用跟以前不一样的方式。
他打电话告诉菊花,过来之前转告南山,让他过来帮着送奶茶,张良今天准备请一些人来店里坐坐。
十一点多的时候,张良手边摆着一个写着“年年”的纸袋,里面装着一杯奶茶,他手中正写着一张卡片,菊花走进店,南山跟在后面,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些淤青,自己想来也是这般,只不过张良脸黑,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南山还是穿着他那件黑色的运动外套,袖口磨得光亮,张良想笑,看着南山,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初中,想起那件小姨妈初二的冬天买给他的黑色运动外套,那件他一直穿到了高二冬天的外套。
然后他又想起了他那个已经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家,那个贫穷的家,那个温暖的家。
“今天就开始卖奶茶了?”菊花吃着从食堂买的包子,站在了吧台前。
“送到政法院女生宿舍楼,电话在上面写着。”张良把写好的纯白色卡片放进了纸袋,连着五块钱一起推向了正在看着张良靠在墙上的吉他的南山。
南山接过,走了。
他今天没课,张良问过了。
看着南山走远,他拨通了文剑的电话,歪着头夹着电话,又拿起一张白色卡片。
“喂?起床没?”张良问电话那头的文剑,笔尖划动,中秋不团圆,他在卡片上写下一句话,轻轻拨开了脑袋凑过来捣乱的宝。
“又喝多了?”张良说着,又写下一行字:年年酒吧,有人在等你,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帮我叫几桌人来。”张良把写好的卡片放在一边,指了指吧台里面的空奶茶杯,示意菊花帮着做下奶茶,手上不停,又拿过一张卡片,刷刷写着。
“对啊,三四桌就行,十来个人,女的最好。”张良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
“七点半过来,八点之前就行。”张良放下笔点着了一根烟。
“哦对了,最好是认识我的。”张良加了一句,笑着又寒暄了两句,挂了电话。
“这么早就有人要喝奶茶了?”菊花烧着热水问道。
张良没说话,上下打量着菊花。
菊花见张良没说话,眼睛离开了手机,看向张良。
“我记得你是不是有件风衣?”张良说。
“对啊。”菊花被张良盯的后颈发凉。
“一会儿回去换上,让青城给你收拾收拾,精神点,下午有客人要来。”张良说。
“我平时不就穿这个吗?”菊花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装扮。
“给你找个对象。”张良扔给菊花一支兰州。
“得了吧。”菊花哂道,嘴角的微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张良。
张良知道菊花大学三年也找过女朋友,只是,怎么说呢,有些不如意吧。
张良突然意识到,宿舍的人,包括自己,或者说尤其是张良自己,每每谈起菊花的感情,都是在酒过三巡,聊完了陈年老梗之后,用来调笑他,却没人真的关心过,这个背上行囊,从云南农村万里来求学,孤身在外的人,他孤独吗,每晚九点熟睡的他,梦见的,又是什么。
张良正色道,“听我的,到时候你看上哪个我帮你去说。”
“你说的!”菊花这就想走。
男生大都一样,看起来沉迷在游戏或者其他表面的东西之中,但每每当他们停下手中忙碌的事情,却又寂寞,难耐心中的躁动,渴望和异性接近,渴望被她们理解,渴望着被她们欣赏,他们往往简单的可怕,为了和女生能发生些什么,只是抱着这样一个期望,却像是急着交配的孔雀般,见人就打开自己以为华丽的尾屏,炫耀着自己金玉的外表。
但是母孔雀们在最后,往往只能记住最光鲜,最耀眼的那一个。没有几个人能记住那些不问结果,曾为自己竭尽全力甘心付出的人,人们只关注着眼下自己幸福与否,那些名为自尊和青涩的萌动,在时间琐碎的搅拌下,转眼间就变得不值一提,而那些黯然神伤的人,每每想起过往,也只能感动自己。
张良止住了自己的矫情,“别急,”张良笑了笑,看着这个急着相亲的男生,“帮我把奶茶做了再走。”
过了四十分钟,张良让菊花给南山打了个电话,南山没有回来,但是还有奶茶没送完。
“这个送到南区药学院女生宿舍楼,电话在上面写着。”张良跟之前一样,把钱和用纸袋装着的奶茶推给了南山,后者摸了摸鼻子,面无表情的接过,走了。
张良知道南山不会拒绝,他从柳少穆那得知,南山家里是吃低保的。
而且,傲寒的生日快到了。
“这个送到咱们师范院女生宿舍。”
“这个送到政法院女生宿舍。”
张良翻着手机通讯录和微信qq 的收藏列表,没有落下的人了。
南山回来了,看起来有些累,张良打量着这个个男孩,想象着他的童年。
南山看着张良,没有作声,眼神似乎在询问,“还有吗?”
“留下来喝酒吧。”张良想说,但他忍住了,随即便拿出钱包,摆了十张红票子在吧台上。
“我听说你是本地的。”张良把钱包合上塞进口袋,“明天就是中秋,连着十一大假,我这缺人,五天,可以吗?”张良怕南山不答应,又说,“白天不忙,八点多到十一点就行,帮我应付一下这段时间。”
南山看着张良身前那一沓薄薄的钱,点了点头。
“那就从今天开始。”张良说,“先回去把,收拾一下,晚上八点过来。”他指了指南山的头发,好像很久没洗过。
南山拿上钱走了,有些不好意的走了,张良伸手,摸着口袋里的钱包。
“应该够生日礼物了。”张良自言自语道,店门口宝和难得出来晒太阳的臭相互依偎着睡着午觉。
张良没打算让南山在店里呆几天,店面本来就小,即使客人再多,他和菊花也应付的过来,虽然他之前是这么打算的,他想报复这个跟他心照不宣的男孩,这个男孩也任由他摆布着。
只是,他太像自己了。
贫穷给了人近乎变态的自尊,张良知道这点,这种自尊强大到经不起任何摧残,他想,南山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即使不是,也会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一个努力不做凡人的人。
傲寒会幸福吗
张良这两天闲暇的时候经常会问自己。
大学里真正的爱情或许不需要物质的基础,只是牵着手漫步在校园,只是相伴着上课下课冲向食堂,就已经够了吧,张良问自己。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没走进店张良便听见了,文剑带着十来个女生走了进来,张良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学长好!”张良听见里面几个女生在跟自己打招呼,这几个女生是师范院纪检部其他专业的小学妹们,张良在纪检部聚餐的时候见过,那时文剑是纪检部部长,他被拉去挡酒,结果他没想到,那些排成队的女生站在他面前抿一口果汁,张良就得喝一扎啤杯乌苏回敬,那次他怂了,文剑也怂了,把前任老部长拉出来挡刀,后来看着被抬回宿舍的老部长,张良和文剑心里一紧,对自己能生离酒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看着眼前这几个当初带头给张良敬酒的女生,张良瞥了一眼正在扫视着她们的菊花,一声保重差点出口。
“来了。”张良对文剑说,安排她们把卡座坐满,和菊花一起端上了果汁可乐和酒。
“那个。”文剑夹着烟指着店里最里面和文剑一桌,坐在文剑空座边的一个看起来就不像大一的女学生。
“好。”张良知道文剑在说什么,灌醉那个文剑中意的女学生是张良今晚的任务,他和文剑之间在酒桌上默契在两年里不断磨合,已经卑鄙的不分彼此了。
只是,张良从未成功过。
大学时,张良的酒品不好,喝醉了就跑到没人的地方和前女友们打电话,文剑每次只能跟张良睡在速八的标间,不过,他二人在酒桌上的配合依旧天衣无缝。
华灯初上,过了今天零点就是中秋,有些熙攘的街上,青春正盛的男男女女们脸上难掩躁动,他突然想起大学中和文剑度过的那两年纸醉金迷的夜晚,张良是为了买醉,文剑是为了那些摇曳在舞池中的妖娆女生,但那些女生想要什么?
远处一个夹杂在人群中的身影向站在店外的张良二人走来。
张良一眼就认了出来,政法院12级法学专业。
他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