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是表哥打来的,他在北城养的两只猫送过来了,就在酒吧门口。
张良赶紧从阴暗小库房的折叠床上起来,打开门锁,推起门帘,把表哥手中的宠物托运箱接了过来。
“像模像样的啊。”表哥搓着手走进店,张良看着穿着毛衣系着腰包的表哥,赶紧接了壶水烧上。
“哥”张良给表哥递了根烟,后者接过,护着火,“二舅还好吧?”张良问道,想起二舅那张亲切朴实又沧桑的脸。
“老样子,就是喝酒喝得越来越凶了。”表哥大咧咧坐到卡座上,靠在椅背上伸着腰。
“那得管管啊,酗酒伤身体。”张良坐到表哥对面,关心了一句。
“说了又不听,懒得管。”表哥眼睛四处看着,“花了不少钱吧?”
“还行,二十来万。”张良随着表哥的目光重新打量着店里,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借了多少钱,焦虑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
“啧啧”表哥啧了啧舌,咳了两声,四下看着,拉过脚边的垃圾桶,吐了口痰。
“你多穿点,这边还是挺冷的。”张良估计表哥在门口等他起床的那一阵应该冻的够呛。
“没事,咳咳”表哥又咳了两声,看向了张良,“你脸咋了?”
张良赶紧摸了摸脸,咝的吸了一口凉气,“没事,意外。”
“嗷呜——”很久没听到的猫叫回荡在酒吧里,张良赶紧起身走到吧台把托运箱的小门打开,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只猫往箱子里钻了钻,叫的更大声了。
“装啥!赶紧出来!”张良把头探过去,两只猫嘴上不停,两双眼睛咕噜噜打量着张良,然后闭上嘴一前一后钻了出来,蹲在吧台上,大黑猫跳下吧台,钻到柜子里了,小白猫打量了一阵儿陌生的地方,扭过头看着张良,张良把脸凑了过去,“宝,想我没?”小白猫把头也凑了过来,张良感觉到它湿润的鼻尖,宝没闻到小鱼干的味道,把小脑袋缩回去,又嗷呜嗷呜的叫了起来。
张良回过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问表哥,“哥,猫粮那些带来没?”
“在车上,还有那个盆子和沙子,都带来了。”表哥边咳边说,把烟头随手扔在地上,吐了口唾沫,用脚碾了碾。
“辛苦了。”张良感觉给表哥添了不少麻烦,赶紧把烧开的热水给表哥倒了一杯。
“没事,刚好过来送货。”表哥起身往外面走去,“走,我给你拿。”
张良出了店门,汉西的晨风吹的他一哆嗦,两人利索的把两只猫的生活用品搬进了狭窄的库房。
“你就睡这啊?”表哥指着昏暗房间里那张小小的折叠床。
“够睡就行了。”张良走了出来,摸出口袋里的钱,“哥你拿着,也不能让你白走一趟。”
“行了,挣钱都不容易,你留着做生意。”表哥看了眼张良手中皱皱巴巴的红票子说。
“这哪行,哥你还是拿着,不然我心里不舒服。”张良往表哥手里塞着钱。
“你那病咋样了?”表哥突然问了一句。
“就那样,心里不得劲。”张良不想说这个,便往吧台走。
“唉,”表哥叹了口气,“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么开朗一小孩儿,怎么上个大学还上出抑郁了,你说要是其他的我还能帮你,这抑郁症什么的我也不懂,唉,也是,大姑也是,做事也不为你考虑考虑。”表哥自顾自的说了一堆,把钱塞进了腰包。
“我妈现在过得咋样?”张良岔开了话题。
“大姑嫁过去就没怎么见过了,上次喝满月酒的时候见过一次,感觉挺精神的。”表哥说着看了看张良,“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还有货要送,先走了。”
张良把表哥送到路边,看着表哥上了停在路边的金杯面包车,表哥摇下车窗,“你在这好好干,有啥困难不好跟你妈说就跟我说,能帮一把是一把。”
张良笑着点点头,跑过去把一包兰州扔进了车里,表哥又指指张良的脸,“再有人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忘了。”
“撞得,撞得。”张良摸了摸肿的老高的鼻子,冲表哥挥手告别,表哥吐了口痰,摇上车窗,走了。
“你朋友啊?”一个发闷的中年女声传来。
是环卫冯阿姨,张良回过头看见那把大扫把,“我哥,过来给我送点东西。”张良往店里走,“阿姨进来坐坐吧,喝杯热水休息休息。”
“不了,你那店里东西怪贵的。”冯阿姨摘下一边的口罩说道。
“阿姨来就不贵了。”张良看冯阿姨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就接着说,“阿姨以后累了就进来休息,没事的。”
“好,好。”冯阿姨笑了,有些疲惫,让张良想起了很久没见过的母亲。
给宝和臭喂了猫粮,把店里拖了一遍,开了灯,抱着宝静静坐在吧台,时间还早。
张良百无聊赖的算着帐,账面上亏了三百多,不过要是按营业额走的话,到下个月月底收入应该还不错,张良又拿出一个黑皮本子,看着一个个名字和他们后面的数字,张良仿佛感觉到了本子的温度,有些暖。
“我想……”
张良划亮手机屏幕,“你好?”
“大神,今天有空吗?”张良瞟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
“起这么早,不睡懒觉了?”张良歪头夹着电话,点了一根烟,腿上的宝闻见烟味,跳到地板上,伸了个懒腰。
“陪我走走吧。”梓萱沙哑着嗓子说。
“行啊,几点。”对梓萱来说,张良好像一直都有空。
“现在行吗?”梓萱问道,只是张良没有听出电话那头有询问的意思。
张良扭头看看街上稀疏的人群,“好,我去找你吗?”
“你在哪,我去找你。”梓萱说道。
“我在店里。”
“十分钟。”
菊花手里拿着一本书停在了门口,嘴里念叨着摇头晃脑的站了片刻,又打开手中的书看了一眼,唉了一声,“怎么就是记不住这个单词呢?”
“stupid”张良说了一句,看着菊花坐在了旁边。
“你说,”菊花伸出两个手指冲张良比了比,“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张良把兰州递了过去,走到店门口指着马路说,“你在这等着,看一会儿哪辆车高档,往上撞。”
“太疼了。”菊花找着打火机。
张良走回来踹了菊花一脚,掏出打火机点着。
菊花叼着烟凑了过来,张良一把把烟抢了过来,“给你说了多少遍,别人给你点烟你要护火,护火你知道吗?”
菊花拉开外套拉链,将衣服扯起,把头裹起来,“这样护行了吧?”
“……”
“哒哒”梓萱跳了进来。
张良赶紧把衣服从菊花头上扯了下去,“不是要十分钟吗?”
“我腿长,走的快。”梓萱看见蹲在吧台上洗脸的宝,啊的一声冲了过去。
“咪咪”梓萱看着宝,轻轻摸着它的小脑袋,宝两只猫耳朵往后一背,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
“傲……”张良闭上了嘴,把那个名字咽进了肚子里,只是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却不是熟悉的那个人。
“宝,跟阿姨打招呼。”张良走过去,站在梓萱身边,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是姐姐,谢谢。”梓萱扭头白了张良一眼。
“我是它爸,不叫你阿姨叫啥?”张良没好气的回道。
“那就阿姨吧。”梓萱将就道,“阿姨下次给你带好吃的。”
时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止,张良和梓萱都想起了什么,梓萱收回手,看着张良,“哎呀,我把云南白药忘了!”
“没事。”张良趴在吧台上,和宝蹭着头,宝轻轻打着呼噜,习惯了。
臭偷偷摸摸的从柜子里走了出来,眯眼看了张良一眼,往库房走去,“呀!这还有一只!”梓萱绕到吧台里面一把抱住了肥硕的臭黑猫,臭表情一变,爪子一钩,向梓萱抓去。
“你敢!”张良吼了一声,臭呜呜的示威了两声,挣脱了梓萱的怀抱,跑到库房门口,回头冲梓萱呲了呲牙,消失在黑暗里。
“没抓着你吧。”张良走到梓萱身边,后者站起身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难看,随即便粲然一笑,“走吧。”
“好。”张良看着眼前这张灿烂的笑颜,转身对菊花说,“你看着点,我出去一趟,有事给我打电话。”
“No problem”菊花没抬头,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我漂亮吗?”梓萱问道,她没看张良。
“嗯。”张良伸手摸着口袋。
“在我旁边就别抽烟了。”梓萱看着张良的侧脸。
“好。”张良讪讪把手塞进了口袋,看着道路两排不愿凋零的白杨。
两人漫步在没有几片落叶的清晨,张良想到这是冯大妈扫干净的街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吃早饭了吗?”梓萱突然问道。
“还没。”张良看见不远处那家上海生煎,感觉有点饿。
“你在这等我,别动哦!”梓萱说完便跑向马路对面的上海生煎。
张良赶紧背过身掏出烟点着猛吸了几口,长长吐出从肺中游荡了一遍的烟气,张良享受的抖了两下,一个阿姨扯着她上小学的儿子,捂着鼻子快步从张良身前走过,小男孩回头看着鼻青脸肿的张良,做了个鬼脸,走远了。
第十一辆车开过的时候,梓萱拎着生煎和两杯豆浆回来了。
“喏。”梓萱把生煎递给张良。
“是你喜欢吃的那个。”梓萱说。
张良打开塑料袋大嘴一张,一口咬了半个生煎,“好吃。”白色的蒸汽从嘴里飘了出来。
“傻样,走吧。”梓萱把一杯热腾腾的豆浆递给张良,往前走去。
其实,这是梓萱自己喜欢吃的,张良喜欢的是馍馍。
不知不觉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走了四个街区,梓萱停下了脚步,看着张良。
“我不知道还能找谁陪我来。”张良也看着梓萱,一片青黄色的枯叶伴着风声落在了张良的头上。
“圣玛丽妇科医院。”张良看着梓萱背后的几个大字。
“我…”梓萱似乎还想说什么,张良拉过梓萱的胳膊,推门进了医院。
“来人啊!我老婆要生了!”张良真想这么喊,然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问询处,说了句,“请问,在哪挂号?”
“什么症状啊?”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年轻女护士的目光越过张良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梓萱。
“那个……”梓萱犹豫的看着张良。
“喂?”张良拿起手机往医院门口走去。
“昂,对,要生了。”张良拉开距离,看着柜台前的梓萱对着锁屏界面被点亮的手机说。
“就这样吧。”张良见梓萱回过头看着张良,便放下手机走了过去。
“先填表。”女护士递给梓萱一张表,指了指一边桌上的的笔。
张良搬了张椅子过来让梓萱坐着,张良拿起桌上一张什么套餐的宣传单看着。
“好了,姐姐。”在张良看了三遍宣传单之后,梓萱把表单递给了护士。
“有预约吗?”护士拿笔在表单上钩着。
“没有。”梓萱说。
“那先做检查吧,要是可以,今天就可以做手术。”护士放下单子看了一眼张良,“跟我来。”
张良看了眼坐着的梓萱,“在这等我。”
“我们这个套餐包括产前的各项检查,术中的各项费用,还有术后清宫和保养的费用,以及术后恢复的进口营养品,套餐价,现在打八折,4999。”护士把张良领到了收银台。
张良看着收银台后面墙上的各式资格证书和锦旗,心说现在杀人都能送锦旗了?
“那就这个吧。”张良掏出了钱包,一张合照映入眼帘,女护士也看见了,扭头又打量着坐在咨询台的梓萱,回过头仔细看着张良。
“刷卡。”张良把银行卡递给了护士,合上了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