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瑟缩(1)
天空蓝澄澄的,和暖的太阳在蓝天之上微笑地看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一座被命名为“乐安”的城躺在英华大陆上,宏大的建筑群都按着顺序排列好,一切亭台楼阁在阳光下被煅得煊红。
城外有一条清澈的江,把它极其呵护的怀抱着。江岸有着郁郁芊芊的翠柳,一些悠闲的人们便在那绿柳成荫的河湾里垂钓。初夏时分的芒果花被风一吹动,便纷纷飘落下来。孩子们在绿茵茵的柳岸边嬉戏,江水清澈使孩子们以为水很浅,有几个胆子大的摸索着下了岸游泳,水面震动起来,鱼儿们被惊散,垂钓的人们忍不住呵斥在那些水里快活的孩子们。
接近日落时,外出捕鱼的人们回来,在绿茵茵的柳岸边系好小船,便呼朋引伴的回城去。
乐安城里有一条福百巷,巷里那座最宏伟的建筑,就是城主家——沈府。进了府门向左穿过一条走廊,便是西院,四面回廊围绕,奇花异卉,参差左右。
院里仔细摆着许多盆景,玲珑剔透,极尽人工之巧。院中有一间小厅,一个穿着翠鸳丝裙,容貌秀美的少妇走上台阶,穿过小厅,走进右边一间厢房里,房内雕窗秀幕,锦褥花裀,墙壁上挂着些山水人物画,甚是古朴。
少妇未及进门前便听见了砰砰啪啪的声响,心下一紧,急急地掀了珠帘进去,眼前的一幕却差点让她晕厥过去,她愤愤地喊着:“夭寿哦!你们这两个小畜生!凛少爷,你住手!”
只见那攀龙罗汉木床上铺着一寸多厚的缎褥,褥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孩紧紧黏着彼此,在翻滚着打仗,两个小孩脸蛋憋得通红,各自都把对方敲的满头大包,依然不愿停下手来。
那少妇生气得把这两个婴孩分开来,抱起其中一个放在床脚,抱起另一个起来看,肉嘟嘟的脸上有许多浅浅的抓痕,少妇愤怒的瞪着被她放在床脚的那个婴孩,就是那个被她叫做凛少爷的沈凛。
她是林氏,这两个孩子的乳母,她怀里的是沈启,在她看来,这兄弟两个真是一双混世魔王,出生那一日是难产,又是他们母亲的第一胎,导致那个温柔秀美的女子在产后不久就离世了,甚至都没有能够看一眼她用生命换来的孩子们。
这两兄弟虽然长得一模一样,脾气秉性却大不相同,沈凛是长兄,但很暴虐,经常跟弟弟沈启争抢,尤其是吃奶的时候,一脸的当仁不让。
沈启宁静安详,但似乎很是记仇,有时候受了哥哥欺负,绝不哭泣,一定要用拳头讨回来!
他有些睚眦必报,瞧他哥哥的时候,眼神里常透着一股不屑。他在乳母林氏的怀里倒很是听话,从不哭闹。
沈凛不同,他很是享受于乳母的怀抱,轻易不愿离开,食量也大,吃奶频繁,排泄也频繁。所以林氏很是嫌弃他,偏爱沈启,她认为她没有白疼沈启,这孩子真是太乖了!
沈凛一个人被遗弃在褥上,感到万分委屈,这一次并非他招惹了沈启,而是沈启趁他睡觉时打了他嘴巴,两个人这才打起来,可是沈凛现在是有口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启不屑的眼神。
沈凛扭头看着床帘,又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他现在是个婴儿,头脑发育不完善,略加回忆和思考就犯困,所以他很少有机会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捋清楚。
他慢慢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在满腔怒火里,又缓缓睡去。
沈启被抱着,嗅着林氏身上的馨香,心里很感动,刚才的“打斗”中,他明显落于下风,还好是林妈妈“救”了他!林氏低下头对沈启笑,沈启心花怒放,好像看到了一幅炭笔的素描——笑靥如花!
自从他恢复意识以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昏红的拥挤世界。他心里很是慌张,又夹杂着怒火,不知所措。似乎有个活物在挤压、捶打他,他很不客气的对来犯者挥拳还击,但是遭到了更为激烈的抵抗和反击。
似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对劲,软绵绵的,他决定要先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于是他没有跟对手纠缠,拼命地要先挤出去,结果被捷足先登,然后他听见嘹亮的哭声,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努着劲也一定要挤出去。
在看见光线的第一时间,另外一道嘹亮的哭声在他身上响起,哭声十分真挚,这让他自己也莫名其妙起来。况且看不见什么——太亮了!他睁不开眼睛!
他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地托起,他听见人们纷沓错乱的脚步声和一种清越而陌生的语言。然后他真的哭了。
他很快明白了过来,纵使心中有太多的不甘——对于前世的仇恨,他难以释怀,毕竟死的那么窝囊!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又突然变成了一个男婴,由她变成了他,这一切都让李琪感到惶恐。
她心里牵挂着她的爸爸,不由得心火郁结,悲愤交加。不知道爸爸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如果爸爸活下来了,怎么面对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天哪!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如果爸爸也死了!那……他不敢再想下去。这些混乱的思索来自睡梦里。他昏昏沉沉的,没有来得及想清楚就被哄睡过去,然后就挨了不清不楚的一顿打。
而在他清醒了的时候,对面的拳头似乎仍不知疲倦。于是他开始还击,开打以后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一个婴儿,和另一个婴儿睡在一起,而后,是扭打在一起……
沈凛又一次哭着醒过来,他频频梦见自己的惨败,梦见女儿像只被捕的小鸟被人捏在手上,一点一点地用力捏死。他涕泪纵横,他想怒哄,他想咆哮,他不要理智,只想毁灭一切。他瞪着沈启,为什么谁都偏爱他?就因为他的乖巧?于是他就挑逗他的新弟弟,没想到这小子也忒不禁逗,他只是伸手过去而已,那边过来的是拳头!
于是他觉得有必要教他兄弟怎么做人。
只是沈启显然不是很活泼。沈启经常想,那个淘气的小家伙,怎么会怎么讨厌!被他打了一顿乱拳,反倒还成了大哥!他心里忿忿不平,另外还有愧疚——那个没能亲眼见一见自己孩子的女子已经离世,这无论如何与他是有干系的!
只是一切都没有如果,“如果”是世上最悲伤的词眼,没有之一。但人们太爱说如果,只为消解一星半点彼时的罪恶或无能。
沈启嗅着林氏身上的馨香,心里慢慢感到安定,渐渐地也陷入了沉睡。
他非常需要睡眠。从他降生到这个新世界开始,他几乎没有真正的睡过。一直是在瑟缩地做梦,梦见回到过去,梦见大仇得报,梦见爸爸还在身边……
而当他醒过来时,只能把眼泪擦匀抹干,泪迹消失以后,继续做一个幼稚的小公子,顶着一头柔软的短发,忽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的新父亲、新哥哥……
有时候还应该“吃吃”地笑着,在亲人的宠爱中把心回暖,驱逐阴暗的记忆,砍断痛苦的曾经,遍身洋溢着阳光,如人所愿地一天天长大。
沈启不喜欢和哥哥睡在一起!这个上辈子没吃过奶的小魔头——他心里就是这么愤愤地称呼他的哥哥——从他发现林氏的**有一个被咬破了时起。他喜欢一个人待着,但他不能实现他的愿望。
尤其让他生气的是,这个小魔头很喜欢对他进行挑衅!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不让人安生!那两只小蹄子总往他脸上摸,他认为这孩子不能惯,于是他觉得有必要教教沈凛一些做人的道理。
如果林氏知道这些,她就不难理解,这两兄弟为什么总是喜欢粘在一起并往对方头上敲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