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浅雨在教室里自习，傍晚，夕阳的余晖悄悄爬入教室的课桌椅上。
周一走进来，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浅雨……外面有人找你。”
“嗯？谁找我？”浅雨停下手中的笔。
“不知道，是个男生。”周一回答。
浅雨站起来，走出教室外。心里想，方潼大概也是这个时间来的了。如果是他，怎么不直接过来？
她带着疑惑走到走廊，左右张望了一下。
那个人……是潘森！
浅雨微微惊讶了一下，接着问，“你怎么会在这？来找我的？”浅雨的脑袋转过弯来了。
“嗯，是急事。”潘森拿出准备好的纸条，“要说的都在上面了，关于你的妹妹……她快要去世了。”
浅雨大致看了一下内容，上面提及潘森口中的她的妹妹的近况，以及快要离开人世的消息，并且潘森还在纸条上面留下了地址。
北郊区，山下湖附近。
山下湖，浅雨脑海中浮现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故事。都是出自于山下湖，这个在“著名”的地方。许多妖魔鬼怪的故事都出自这里。
“那个……”浅雨抬起头看着潘森，一脸的犹豫不决。
不远处的方潼冷不防地撞见了这一幕，他深深地皱起眉头。
叶浅雨？潘森？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远处的两个人。为什么我没有走？方潼的心里在说话，这种场景之下的我……
之后方潼看见浅雨把潘森递给她的纸条退回去了。然后浅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浅雨拒绝了潘森？拒绝了什么？
方潼的脑子里放映着刚刚的那一幕，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爽快，可是想想，自己还是最重要的那个。也安下心来。
“浅雨。”方潼站在浅雨的身后，拿书本敲了敲她的脑袋。
“干嘛呢？”浅雨抱怨着方潼的粗鲁。
“找你吃晚饭啊。”方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你不去？那我找别人。”
“……我饿了。”
这一天是十二月二日。
自从浅雨从潘森那里得知，她的那位从未谋面的妹妹快要去世的消息，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好在浅雨加了他的微信，潘森虽然是一个术师，但毕竟是个人类，微信还是会用的。
他们约好在四号的时候去北郊的山下湖。
可是四号的那一天……方潼出了车祸。
十二月二号。
方潼回到宿舍，莫子达也没有外出。方潼感慨地说了一句，“子达，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呢？”
“怎么了？你移情别恋啦？居然像我讨教这种问题。”莫子达翻着他的杂志。
“你丫的正经回答我的问题！”方潼飞了一个枕头过去。
“你怎么不去问叶浅雨，反倒来问我了？我又不是什么女孩子，我哪里知道啊！”莫子达反倒抱怨起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你想知道叶浅雨喜欢什么东西？”
“知我者子达也。”方潼说。
“她喜欢的是你啊，可你又不是东西！”莫子达说。
“我当然不是东西啦！”方潼顺着莫子达的话接了下来，下一秒脸上是一副被骗了的表情。
“哈哈哈……”莫子达笑趴在床上，“反应也太迟钝了吧！”
经过反复讨论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大多数女生都喜欢“萌萌哒”的东西，所以只要找到“萌萌哒”的东西就好了。
方潼又问，“可我怎么知道浅雨喜欢的是哪种萌萌哒的东西？”
“这要靠领悟的，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年轻人。”莫子达老腰一伸，继续看他的时尚杂志。
而另一边，浅雨看着潘森发来的e-mail，内容大概是打算今天晚上带浅雨去看她的妹妹。询问浅雨是否愿意跟他去。
浅雨抱着一个绒毛玩偶，背靠椅子。思索着，不去的话自己又过意不去……去的话，就好像对不起方潼了……为什么要这样子纠结呢。浅雨用双手捂住了脸。
脑海里放映着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大约一个小时后，浅雨决定去看从未谋面的妹妹。
她回了潘森一封简短的邮件：好的。
浅雨告诉舍友们，她要回一趟M区，之前照顾她的伯母生病了，她想回去看看。
“什么时候回来呢？”晓茹说。
“明天吧，路程也不是很远。”浅雨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路上注意安全。”
浅雨出了校门后给潘森打了个电话，“……我刚刚出校门。”
“我现在准备出家门，你待会儿乘车的时候注意点啊。”潘森说。
“知道了。”
潘森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匆忙地出门了。他来到小区的停车场，打开了一辆宝石蓝的轿车。
夜间乘车的人极少，这也在浅雨的意料之中。从车窗向外面看去，在漆黑的夜色中，除了几盏稀疏的灯光，增添几分生气之外，驶向郊区外的车子显得十分孤独。
在曲折婉转的山路上，车子开往人烟越发稀少的地方。
终于，在一个破旧的站牌前停下了。
山下湖。
浅雨下了车，在她面前大概一百米处的地方有一栋二层楼的房屋。
正好在这个时候，浅雨的手机响了。是潘森。
电话那头，“你到哪了？”
“山下湖，刚下车。”浅雨看着前方的公路，“你到哪里了？”
“噢，快到了，大概还有两公里距离。”潘森回答，“你在站牌那等我。”
山下湖。高中的时候常常听起同班的同学谈论，这里是妖鬼出没的地方。以前是不相信妖的，但是她昨天刚见过一只妖。
想到这里，浅雨打了冷颤。
刺眼的灯光映入眼帘，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我倒个车。”
“嗯。”
车子停好后，潘森背上他的背包。
“给你。”潘森递给浅雨一只手电筒，“它可能会招来一些飞虫。”
“沿着那条路下去吗？”浅雨指了指那栋二层房屋的左侧的一条幽暗的入口。
“嗯，我们走吧。”潘森说。
幽暗的丛林里边，杂草遍地。幸亏今天穿了一条较厚的牛仔裤，浅雨心想。
手电筒的光线引来了好几只飞虫，在浅雨的认识中有一只是飞蛾。在强光的照耀下，它身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周围是一片阴森，即使是有手电筒。因为灯光太亮的缘故，周围较暗的视线反而难以察觉。即使是在有月光的晚上。不轻易被察觉的地方，渐渐有股寒气涌上来。
越往里走，恶寒愈加逼人。
潘森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询问了一声，“你还好吧？”
“还好。”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周围充满着危险，却又太过安静。
突然间有几条黑影闪过，“啪嗒”，“啪嗒”，他们两个人的手电筒被打掉了。在手电筒落地的那一刻，灯光也随之消失了。
人？还是……别的什么妖怪？
浅雨不由得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潘森穿着帆布外套，布料摸起来有一种厚实感。
“那是什么？”浅雨问。
潘森四处观望了一下，“一些杂碎，我可以应付。”
寒气并没有离去，仿佛围绕在周围，潘森和她就是围绕的中心。
浅雨感到了周围满满的侵略气息，它们似乎等待着恰当的时机。
“都给我安静下来。”潘森朝着眼前喊出这句话。
但是对方好像并不领情，以极快的速度正面冲向浅雨他们，周围因为“它们”的移动刮起了一阵风。
“****！”……优等生也会说脏话啊，随之浅雨被潘森拉着一齐趴下来。浅雨的小腿和左臂似乎被什么刮到了。潘森迅速地从背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之后潘森念起了一段古怪的咒文，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耀出极其强烈的光芒，一道纸符在他的手心燃起，“开！”
周围的环境呈现出一片明亮，在浅雨眼前的，是一群从未见过的不明生物。
“这些是……”浅雨眼前的一幕，恐怖电影的即视感。
“妖怪。”潘森说，“放心，他们伤害不到你的。”
“真是可惜，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一只妖嘟囔道。
“影，无缘无故带个人类进来要做什么？”影？这是潘森的另一个名字吗？说话的是一只漂浮在半空中的妖怪。
“这是我的个人事情，希望你们不要插手。”潘森说。
“真是扫兴。”妖怪们四处散去了。
那只漂浮在半空中的妖怪停留了几秒，也跟着众妖怪散去了。
“走吧，我们还没到目的地。”潘森的眼眸始终闪耀着冰蓝色的光芒。
“前面还有什么？”浅雨问。
“许多不明的生物。”潘森回答。
“蛇，蜥蜴，蜘蛛，所有你能想象到东西。”我能想象到的东西……那很多，好吗。
浅雨一边走神，一边前行。在拨开障碍物的一瞬间，触到了一团冰凉而粘稠的东西。她即可咽了一口口水，身体僵硬般地继续前行。
“在这里你要小心一点啊，这里的藤蔓很多，上面常常会附有一些奇怪的生物。”潘森和浅雨之间隔着一个步伐的距离，“如果不小心沾上了什么粘稠的东西，你要记得和我说啊。这种东西会渐渐地渗入你的皮肤，吸取你身上的血液，作为标记。而真正的主体会跟随着标记找到目标……”潘森见浅雨没有作任何反应很是奇怪，回头望了一眼。
孤单的手电筒被留在地上，不远处，浅雨被绿色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
潘森不得不翻开背包，打开一个银色的盒子。他从中取出了一小撮白色的粉末。念着不知名的古老咒文，“圣灵的尘土！释放被束缚的自由之躯吧！”
藤蔓尖叫着极速缩了回去。
那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烂掉的蛔虫挤出了白色的浆一样恶心。
“谢谢。”浅雨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紫色的瘀血分散在手指上。
“把手伸出来。”潘森说，不知往她手上涂抹了什么“而且，你要一直和我说话。我要确定你还活着。”
“我有点后悔来这里了。”浅雨说。
“那么要回去吗？”潘森沉吟了一会儿问。
“继续走吧。”既然都到这里了，为什么还要放弃呢。
他们穿过了藤蔓之后，来到一片沼泽地。
“这里是沼泽地？”浅雨用脚探了探前方的地面。
“嗯，有一百多米远。”潘森说。
“我们要走过去？”很显然，浅雨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不，你仔细看下面。”潘森把光线移到沼泽地里面。细软的泥土里面，参差不齐地伸出一只只惨白的人类的手。
“我的天啊……”浅雨用手捂住了嘴巴。
“有一条路。”潘森把灯光移到中央，那是一条唯一的，没有阻碍的路。“跟着我走，我会念着咒语，我们将踏着空气前行。”
“……可以飞过去吗？”浅雨实在受不了和人的手那么接近。
“你确定吗？”潘森把手电筒往上方挪去，“我觉得那个更可怕。”
天空，不，半空中布满无数的由蜘蛛吐出的细线，一根根的，像发亮的银色钢丝。巨型的蜘蛛蛰伏在那里，被手电筒的光线惊醒的瞬间，一双血色的双眼倏然睁开。
……如果有奈何桥，我一定趟过去，叶浅雨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潘森，我们走过去吧。”
在踏过沼泽地之后，浅雨问潘森，“我们快到了吗？”
“还剩下一个路口就到了。”潘森的语气里依旧波澜不惊。
“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喜欢钻洞吗？”潘森问，“鬼屋之类的。”
“不，不喜欢。”浅雨摇头。
“这样啊，看来你不喜欢也得去了。”潘森话里有话啊。
“我们要钻鬼屋吗？”浅雨问。
“也不是鬼屋，比鬼屋高级一点而已。”潘森回答，“走到这里只能继续前行了，最后一个关卡了。”
“潘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没事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并且知道……我的妹妹的事情。”
“我是掌管这里的术师，很不幸地成为了管辖这里的术师。”潘森寻找“鬼屋”的入口，“山下湖这一片都归我管。”
“你不会觉得很麻烦吗？每次进出这里的时候……”
“有很多危险？”潘森自觉好笑。
“嗯，不是吗？”浅雨说。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是挺危险的，但是对于我……像是在散步吧。”
散步……浅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入口在这里。”潘森说。
他并没有立刻进去。他把他的背包拿下来，从里面取出了几道符文，把它贴在浅雨的额头上，手臂上，脚上和后背。他还在浅雨身上洒下了银色的粉末。
“我看起来像僵尸吗？”浅雨说，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僵尸不用贴那么多。”
“你把我弄成这样，里面有很恐怖的东西吗？”
“也不是特别恐怖，只是离得太近很容易染上毒。”潘森说着，也给自己洒上银色的粉末。
潘森也换上了冷色调的手电筒。像月亮的光，但不是特别的亮。
“里面有什么？”
“蜥蜴。”
潘森一只脚踏入洞口后，手拉着浅雨一同进去。
“尽量不要说话，有什么事，用指甲掐我就好。”潘森说。
借助潘森的手电筒的光亮，浅雨看到了洞壁趴着的蜥蜴。地上也有拳头般大小蜥蜴。
好像也没有之前的恐怖嘛。
可是这只是洞口，等到进入真正的洞中之后，浅雨才明白，潘森是对的。
这里真的……超级恐怖。
真正的洞，了无边境。无数的蜥蜴栖息在这里。大大小小，小的有拇指这么大，大的可以媲美鳄鱼。许多种类不同的蜥蜴混杂在一起，爬在石头上的，在地上攀爬的，蜷缩着的。小蜥蜴趴在大蜥蜴的背上，一只只的，像在，占领着某片领土。岩石旁堆积着大团的蜥蜴蛋，周围湿漉漉的一片。
遍地的蜥蜴，几乎把路淹没了。稍微不留神或许就会踩到某只小蜥蜴。
“太多了，走不过去。”浅雨小声地说。
“稍微停一下。”潘森念起古老的咒文，渐渐地，前方的蜥蜴开辟了一条狭窄的道路。
“走快点。”潘森说。
两人的脚步急促起来。
蜥蜴们察觉到了外来人的信息。警觉的蜥蜴迈开步伐，大蜥蜴甩动尾巴，把身上的小蜥蜴甩到不明访客浅雨和潘森身上。
小蜥蜴在撞到他们之后便落下了，只留下毒液在衣服上。
“快点！我们得离开这里！”潘森的步伐加快了，浅雨也加快脚步。
在他们面前的洞口，蜥蜴们打算把洞口封死。
“潘森，洞口要被封上了。”
“看来不得不用那招了。”潘森冰蓝色的眼睛闪耀出强烈的光芒，蜥蜴们为了躲避光芒四处逃窜。
洞口又恢复原样。
他们两个顺利地冲出了洞口。
“你说你平时来这里像散步一样，骗人的吧。”浅雨气喘吁吁地说。
“没有，我没有骗人。”潘森喘着气，把外套脱掉，“快把你的外套脱下来，上面沾满了蜥蜴的毒液。”
浅雨把外套脱了，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
“我说平时像散步一样是真的。在没有打扰到他们的情况下确实像散步一样。”潘森说，“只要没有打扰到它们，一切都很容易。”
“如果打扰到了它们，与它们一同拼命的话，你会死吗？”
“不会。”潘森的声音很冷静，“带着你的话，就不一定了，我不能保证你是否活着。”
“所以我这一次到这里来是赌命的吗？”浅雨说。
“也不全是。”潘森说，“没有做好准备的话就是在玩命了。”他拍拍他的背包。
浅雨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外套来，给自己穿上。
“你过来。”
“做什么？”
潘森把银色的粉末洒在浅雨的手上，刚刚不小心被擦伤的。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潘森说，他看了一眼浅雨的牛仔裤，被划破了几个口。他把装着银色粉末的瓶子递给她，“自己来，如果可以最好换掉。”说完他转过身去。
“不可以转过来，在我没说‘可以’的时候，不能转过身来。”浅雨很认真地说。
“知道了。”
几分钟后，“可以了。”
“那我们继续赶路吧。”潘森没有转过身来，继续向前走。
“那个……你不用吗？”
“看不见我你不觉得害怕吗？在这个荒郊野岭，到处都是怪物的地方。”
“……”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浅雨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