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常常的哭,可是她太忙了,有时候正哭着,电话响了,或者就是有人在外面喊:老板在不在,她之后擦干眼泪去接电话或者发货,阿静也哭,她觉得小姨太可怜,姨夫也太可怜,孩子更可怜。姨夫去世后的两个月里,阿静每天都去一趟,两个月后就两三天去一趟。
大表弟也辍学了,因为伙计们总是捣鬼,不是不接电话,就是少拉货。表弟要是不回来,倒闭估计也是迟早的事。大表弟上的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他考大学才考了三百多分,上的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三本大学。那张学历证估计出来之后也顶不了多大的事。靠那个本本想找个好工作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小姨本来不想让表弟休学,可是现实已经刻不容缓,货越来越少了,开车的司机也越来越牛了,单子常常被弄错,为错误买单的永远是老板,大家都让表弟立马回来。
小姨吃不下去饭,她说她的嘴里木木的,吃什么都没味,她的眼睛永远是肿的,白天哭,晚上哭,怎么会不肿呢?有几天,她说自己晕的不行,阿静和三姨陪她去输营养,大家轮番的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往开了想,人死已经不能复生,她要是倒了,该怎么办啊?
阿静想小姨一定不能倒下,她要陪她走过心里的伤痛期,一年为期吧,一年后估计小姨就不会再这样悲伤了吧。刘凯有时对阿静不满,他说:有你这样帮人的吗?自己的家不要了吗?你那样帮有什么报酬吗?
在他在家的日子,阿静很少去,好在他经常不在家。阿静去那边也没耽误家里什么啊,中午很多时候阿静跟小强都在那边吃饭,那边离小强的学校也很近。小宝有时候在家,有时候去幼儿园。
过年的时候,小姨那边放了二十几天假,小姨关了门后,就去L城,她的姐姐都住在哪里,她经常住在四姨家里,她对四姨说:人走的时候其实都是有先兆的,姨夫走的那年夏天给她送了一把很漂亮的天堂伞,一百多块呢?伞不就是散的意思吗?他说:姨夫快走的那段时间,总是什么都不管,逼着她什么都学会了,他就挥挥手走了。
她说起了姨夫的很多好,追她的时候,怎么霸道,有点好吃的怎么给她留着,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四姨说;人走了,想起的都是他的好,活着的时候说的都是他的坏。三姨说:男人不论多坏,总是活着的好,走了就是天大的乱子。小姨夫其实并不是多好的男人,可是她在的时候,小姨总感觉自己有主心骨,什么事情都不怕。那个时候,她虽然不胖,可是脸看起来圆圆的,白白的。眼睛总是精神的。可是现在她的脸像被刀削了似得,越来越尖了,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四姨像个娘似得的疼着她,什么都不让她干,给她掉着样儿做吃的。想着法儿逗她开心。阿静常常在扫地的时候,煮饭的时候,突然的想起姨夫就哭了起来,她说;你怎么这么傻啊,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生命啊?你让我小姨怎么办啊?你这个坏男人,为什么不多活两年,等大儿子娶了媳妇再走啊?
虽然她想起姨夫来很伤心,可是却一次都没梦见姨夫,她有时候想要是梦到他多好,哪怕只是一次啊。小姨说她常常的梦见姨夫,梦见姨夫说:小姨没把他送到大医院去看。再或者就是一副吵吵嚷嚷的画面。
小姨的婆婆有时候也来小姨这边,她对阿静说:看到别人有儿子,看到别人的儿子叫妈,而她的儿子却没有了,她的心里像刀子绞了似得。她说:她这个儿子她最疼了,小的时候,条件不好,早晨孩子上学都等着她烙饼,姨夫总是拿第一个,有一次他姐姐掰了一小块,他就不愿意了,就把馍馍扔在地上满地打滚。她生了四个孩子,三个闺女,就这一个儿子,偏偏儿子又长的那么惹人爱,小时候什么好的东西总是先紧着儿子享受。
可是现在只剩下两个孩子了,我的命好苦啊,阿静吃了一惊,因为她并不知道,姨夫还有个妹妹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溺水死了。那个老奶奶又开始的痛苦的回忆。她说:哪天我妹妹来喊我走娘家,我正在切萝卜,心里不想去,可是她偏要喊我去。哪天我的心里毛毛的,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她娘家离她家挺远的,大概要做两个小时的车。
她说:我走之后不久,我老丫头的同学就来喊她出去玩,当时她爹也不在,她就跟着同学走了,走到水边,一个同学不小心滑下水,另一个同学就让我丫头救,理由是我丫头个子大,我丫头个子确实比她们都高一些,我丫头才十几岁,很傻,就下去救同学,同学是被救上来了,可是却没人下去救她,她就被淹死了。
我到娘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十万火急的电话。我是多么恨我的妹妹啊,要不是她喊我走娘家,要是我在家,我是绝对不会让丫头出去的,可惜我那个大个子丫头了,长得又标志,体校已经录取了,马上就可以有个好前程了,没想到被同学害了。
后来那个被救的同学要给我赔钱,我没要,我人都没有了,要钱有何用?后来就是孩子他爹,六十岁以后身体就不太好了,孩子他爹,虽然脾气不好,但是给我煮了半辈子饭。先是腿子骨折后没有长好,膝盖骨因为活动不及时长直了,后来又是脑血栓,走的时候还不到七十岁。
现在又是儿子,别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又啥意思,说着她又哭了起来。阿静劝了劝她,说:奶奶,你别哭了,我小姨最近身体很不好,晕晕乎乎的,真怕她哪天摔倒起不来,你一哭又惹的她要哭,谁的心里不难过呢?就是到现在我都不敢想我姨夫,一想起来就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