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阴山
我苟活了大半辈子,到如今,也不过窗花底下盼新年,一笔岁岁安,拜得普提前,不知姻缘多少劫。——《炼妖录。白蛇》
“姑娘姑娘!厨房要炸了!快放鱼!”福贵急的上窜下跳。
“嘶啦…”一声,油锅滚烫,一条鲈鱼下锅,香气扑鼻。
千黛额角流汗,暗自镇定的操纵着手上的那柄锅,“现在要、要干什么?!”福贵大叫:“快放蒜和姜!翻!”
千黛手执锅铲,用力一翻,鲈鱼脆弱的段成了两半,福贵连忙接过锅铲,亲自上阵,指挥千黛一边切配料。
厨房一阵忙活,油烟四起,可难倒了修罗场里杀怪的千黛,她认真而谨慎地握着菜刀,狠命剁着辣椒等一切配料,福贵一看,差点吓晕。
只见砧板上葱姜蒜,已被混成碎末,还有一堆死气沉沉的干辣椒,服服帖帖的躺尸在那。
福贵顿时气短,差点翻白眼岔气,于是让千黛去洗菜。
门前蹲着洗菜的千黛,看上去几分可怜。
这会儿,清铘不知去向,只剩下她和福贵。
到了傍晚,几碟小菜摆上桌,几双碗筷。
千黛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看太阳下山,一阵清香扑鼻,栀子落了几片叶子。
“好酒当然不能少,所幸数年前的女儿红被我找着了。”清铘的声音让福贵一激灵,连忙迎上去,“就知道公子舍不得抛下我们!”他递给福贵几坛酒,其上还有些许泥巴。
千黛淡淡地睨着那人,“打搅我看太阳落山。”
清铘轻笑,眼底亮亮的,此时正如清雪般纯粹,俊逸无双。
“几坛上好女儿红,足以让你见上明日正午的太阳。”他抱着手臂,看着千黛一阵莞尔,她也一激灵,连忙起身,嘟哝了句:“就差你这句话。”
福贵第一次和敬仰并伺候着的靖王同桌吃饭,心里的激动早已让小脸乐开了花,也顾不得礼数,不停的给清铘夹菜。
千黛满上一杯好酒,张嘴下肚,她连连称赞,“好酒!”
清铘安静的看着她,忽然打趣道:“比之你以前喝过的酒,如何?”
她毫不犹豫,爽朗一笑:“当年一坛清风烈,让我欢喜让我愁,今日一坛栀子酿,令我忘忧令我一醉解千愁!”
清铘大笑出声,发自内心的畅快,那笑声悦耳动听,像是这阴山最圣洁的珠露,伴随着千黛之后的每个梦境。她忘不了,因为自己能让他开心。
这时,千黛一脸神秘,朝清铘说道:“现在轮到我许愿。”
福贵不解,也掺合进来:“姑娘,福贵也想许愿,我想我娘。”
她大笑,灵机一动,跑出门去,躲在角落里用符咒变出了三盏孔明灯,又站在门口朝着那二人说道:“快来,够你们许愿的了!”
清铘无奈的笑着,出门接过笔,在纸上写上几句字,千黛想凑过去看,他极有压迫的斜了她一眼,千黛愤恨的瞧他,直骂他小气。
福贵读过一些书,勉强写了一长串心愿,学着千黛的样子,点燃了孔明灯。
千黛闭眼合掌,诚心诚意的许愿。
佛祖,吾不曾对你谈过一个“诚”字,但现在,吾诚心祈求,不求天下太平,只求清铘能够一生开心。
“你许了什么愿?”清铘凑过来,千黛往后一退,佯装无知,“就是希望年年有酒有肉,天下太平。”
千黛深知说错话,但面上毫不心虚,打探的问清铘,“你呢?不会是求来年如花美眷,多子多孙吧?”
清铘气短,隐有怒意的反问她:“怎么就觉着我这般俗气?”
她笑道:“你们王庭中人,最怕子嗣淡薄,这点我可不糊涂!“这回清铘怒极反笑:“你也不是寻常女子,有本事,你替我多生几个?”
千黛将错就错,朝他璀璨一笑,“七爷,你错了,不寻常的女子自有不寻常的活法,竟然被你知晓,我就再不寻常一点!”
清铘略显困惑,直直的望着她,眼神迷离。
只见千黛一拔脑后的玉簪,长发如瀑散开,两指挑着簪子,一脸笑意,顺着月光,“献丑”还未脱口而出,便如惊鸿掠影,身姿卓然的在树下起舞。
像是剑法,又似是一曲缠绵的舞步。
她若月下仙,清朗如风,剑气如虹,飘渺出尘,灵动似兔。
一个侧身,长发遮住一半的脸,两双眼睛,潋滟无双,含笑脉脉。
她一丝淡笑,回身一转,惊起扑鼻花香。
当年长生潭边,在月下起舞的是天羽姬,赏舞者是她和长晤。
她暗下用功,自创舞步,却从未有机会在长晤眼前跳过,所以,长晤的眼里只有天羽姬的舞姿,天羽姬的容貌,天羽姬的笑。
而弥生千黛的笑容,他似乎从未在心底停留。
此时的千黛,早已不似凡人,在清铘眼底,却仅此唯一。
他看得极其认真,似是想这样一直看下去,就算沧海桑田,万般变迁,如果能一直这样,此生无憾。
福贵惊喜的叫道:“姑娘好舞步,简直看醉了福贵,和仙女似的!”
一舞结束,千黛毫不气喘,仪态自若地笑了一声:“算你好眼力,回燕京后绝不亏待你!”
福贵喜道:“谢姑娘!”
千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回去歇息吧,赶了几天路,也累了,好好睡一觉。”
福贵应声,立马溜没了影。
清铘看着千黛,才发觉,手上已然握住了她的一缕发丝。
不等她开口,便轻声道:“可否赠我一缕发丝?”
千黛不解,却觉得极其简单,便答应:“你要几缕,便给你几缕,就是不要剃光我的。”
他轻笑,要去拿剑,千黛便变了一把剪子,“咔嚓”一下,剪下一缕发丝,交给他。
他深切的望着她,眼底的情绪,不知怎么,使千黛的心上开始痛了起来。
“我会收好,以此为念。”
以此为媒,借我一次姻缘。
“好端端的为何要如此沉重,来年定能相见!”千黛诚挚的说,却始终不忍欺瞒对方。
清铘将头发收好,轻笑道:“去睡吧,好好休息。”
这一晚,最深切,最真切,也是最不愿离别。
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