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顶又小又圆的帐篷里走进来时,伊泽瑞尔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类似巴图大叔木屋大小的房间,毕竟那顶帐篷看上去最多只能够容纳几匹大的样子,然而一进马戏团里面,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不科学!”伊泽瑞尔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大声喊叫,“我见过巴图大叔的符文做的木屋,那里面可没有马戏团这么大!”即使这样,他也得俯下身子才能让库奇听到他的声音,因为马戏团里面的观众实在太多了,那些热情的观众坐在不同高度的台阶上——天知道那些深棕色的木头台阶上到底坐了多少人,总之密密麻麻的,最高层坐着的人看上去只有一粒芝麻那么大了。他们都把热切的眼光投向场中央那个圆形的跑道上,那里是大多数人都在观看着的赛马比赛。
好半天,库奇才从伊泽瑞尔那里半猜半听地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他用双手围成喇叭状,紧紧贴着伊泽瑞尔的耳朵喊道:“我明白你说的,这就是符文的作用,你说的那个老师的符文肯定不如这里的符文等级高!符文也是有优劣之分的!”
“我先去找团长,”库奇喊道,“你自己先随便转转,过会儿我来找你,这里除了赛马押赌注之外,其他的马戏表演都是免费的!你也可以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说完,库奇就往马戏团的后台走了过去。
熊熊的火把悬在空中剧烈的燃烧着,伊泽瑞尔真担心绑着火把的铁绳会突然断裂,然后火把从天而降。然而四周的看台上,声嘶竭力的观众正血脉喷张的鼓励着他们押注的马能够第一个冲到赛点,根本没有人在意那些火把。
看来那些绳子一定也是符文做成的,伊泽瑞尔嘀咕了几句。他手脚并用,从过道里爬到了一处看台上,那里的观众都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就立马转回了跑道。
伊泽瑞尔站在看台上,这下,场下的表演和比赛他都一览无余了。伊泽瑞尔东张西望,恨不得再多张几只眼睛,这样他才能一点不落的看到所有的演出。在马戏团的上空,几只飞机正来回飞翔,并不时做着各种炫酷的特技动作;而在红色的跑道外面,有许多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伊泽瑞尔看到几只老虎正接二连三的从滚滚火圈中跃过;远处的一个小台子上,几只大象正从鼻子里喷出水来,淋湿了站在它们身下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大象旁边,猩猩们正做着各种奇怪的搞笑动作,引来了一大批观众拿着香蕉朝它们投食。还有些表演被站起来的观众挡住了,伊泽瑞尔也没有打算跑下去看看它们究竟在表演什么。
不过,伊泽瑞尔却发现每层看台前面都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肩搭一条白毛巾,服务生装扮的英俊男子,他转了好几个视角,发现每个角度都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些服务生面朝着观众站得笔直,不时有人走过去和他交谈着,不过距离只要稍微一远就只能看到他们眉飞色舞的表情和飞快翻动的嘴唇了,至于讲的什么却怎么都听不清了。
伊泽瑞尔灵活的跳到离看台最近的那个服务生那一层台阶上坐了下来,他看到场下的跑道里,正有人牵着几匹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接着,许多人从看台上了下来,他们走到服务生的身旁大声和他交谈着,伊泽瑞尔终于从嘈杂不堪的人群中听到他们在讲什么了。
“帮我买六号,六号黑金刚,买一万块!”一个彪形大汉把一大叠钱递给那个服务生。
“六号黑金刚今天的赔率是一赔四,先生。您可以考虑压一下火狐狸,它今天状态也十分良好。赔率是一赔三。”服务生微笑着收下了钱,然后问道,“您坐哪里?这轮赛马结束后,您如果中奖了,我们会派人去给您送钱过去的。”
“就上面那层,第三排第五座。”彪形大汉临走前冲着跑道大吼一声,“你们都看着吧,黑金刚一定会一洗前耻的!即使昨天它输给火狐狸,只跑了个第二名!我相信今天它一定是冠军!”然后,他一脸扈气的走上了看台。
接着,又有不少人排着队押了赌注,不过,那些人压的钱都只有几十上百块钱,再也没有人像之前的大汉一样在黑金刚上压一万块,反而更多人还是看好昨日的冠军火狐狸夺冠。照观众们押赌注的数目来看,马戏团里大多数观众都只是把赛马当成他们欣赏比赛的一个乐趣,而不是彪形大汉倾家荡产似的、打着博彩旗号,实则一掷千金的赌徒行为。
伊泽瑞尔自始至终都在盯着服务生那张微笑着的嘴看,他发现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哪怕人家只是来问问赔率或是只压一两块钱的赌注,服务生都始终面带微笑,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悦之情,有好几次伊泽瑞尔都认为他只是个带着微笑面具的机器人,直到他热得用毛巾擦汗才确定他不是机器人。伊泽瑞尔不禁吐了吐舌头,长时间的微笑对服务生们来说似乎一点难度没有。他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这点,只要有几个人来找他问东问西,就会让他感到十分难受了。
随着每个看台上,悬挂着的一个铜制的黄铃铛同时被敲响,跑道上的马儿们瞬时从打开的栅栏里顶出,在跑道上飞奔起来。所有人都站立着振臂高呼,一时间,整个马戏团响起了如雷般的,急促的呐喊声!
“我的三号!飞毛腿!快跑啊!别让火狐狸追上你!啊——”
“加油,黑金刚!这次拿个第一!”
“白狐白狐,永不服输!”
“东方狼,拿出你的实力来啊!爆冷爆冷!”
伊泽瑞尔看在台阶上用手心捂着耳朵,可是那些咆哮出来的声音还是有增不减的灌进了他的耳朵。他眯着眼睛,只看到跑道中,一匹黑色骏马从众多马匹中脱颖而出,如同一个黑旋风在红色的跑道上疾驰着!
“黑金刚万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声浪,把赌注压在黑金刚上的观众恨不得比赛立马结束,他们都瞪红了双眼,如果此时让他们选择一项特异功能,他们一定会毫无犹豫的选择缩地成寸,把终点宣布胜利的红线直接挪到黑金刚面前让它冲刺过去!
反观其他的观众,有的心灰意冷的瘫坐在了台阶上;有的捂着双眼,不忍直视;还有的捶头顿足,巴不得给他们机会重新再选一次!
黑金刚还在一骑绝尘的领跑着,其他的马都被它甩在了身后!
那个买了一万块赌注的彪形大汉正朝空中不断挥舞着他的拳头呐喊着什么。
胜利就在眼前!离终点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跑道!
四万块即将飞入囊中!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黑金刚万岁!一洗前耻!
这时,跑道上出现了一幕令无数人心碎的画面!黑金刚由于奔跑过猛,前蹄竟然一下卡进了跑道里,顿时,黑金刚失去了重心,它长嘶一声,重重的摔倒在了跑道上!一匹火红色的马从它的头顶一跃而过,黑金刚躺在跑道上大口吐着白沫,嵌进跑道的那条腿汩汩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只一瞬,它乌黑黯淡的眼珠里就多了几道不同颜色的像风一样呼啸而过的赛马的背影。
“有没有搞错!”那个彪形大汉怒气冲冲的走到看台上斥骂道,“你要把我气死啊!你这匹垃圾马!废马!没用的畜生!”
终于有一匹马顶开了终点那条红线,正是火狐狸,黑金刚的倒下让它绝处逢生,它终于卫冕了自己的冠军!
即便赢得不尽人意,但那些压了火狐狸夺冠的人都相互击掌拥抱,神情丝毫不亚于中了五百万彩票大奖;而那些没有中奖的人,他们纷纷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真可谓赛马展现真性情,几家欢喜几家愁!
“伊泽瑞尔!”突然有人从背后喊了伊泽瑞尔一声。
伊泽瑞尔回过头,看到高层的台阶上正有人朝他挥手,竟然是沙维尔?哈特教授!哈特教授今天穿着一件火红的格子衫,他一路矫健的走了下来,坐到了伊泽瑞尔旁边的空座位上大声喊道:“果然是你!还记得我吗?沙维尔?哈特!那天招生时,我们见过面的!”
“你好,哈特教授!”伊泽瑞尔礼貌的扯着喉咙喊道。
“怎么,一个人来赌赛马吗?”哈特教授用手撑起自己的格子衫喊道,“今天火狐狸又夺冠了!黑金刚白送它一个第一名!你瞧,我最支持火狐狸了!这件衣服就是专门为了支持它才买的!”
“不是不是,我不赌马,是库奇陪我来的!他有事离开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伊泽瑞尔大声辩解道,他可不想还没上课就让哈特教授以为他是个爱赌马的小赌徒。
“就是那个被审判过的飞行员吗?住博士家附近的那个约德尔人?”
“你怎么知道他住在博士家附近?”伊泽瑞尔警惕的问道。
“哈哈,这个——”哈特教授面露难堪的解释道,“说来话长,我是十分尊敬‘尖啸之蛇’的,所以我一有时间就走进他们的飞行基地里参观一下,顺便了解了一些八卦消息,就是这样。”
黑默丁格博士不是说过,飞行基地只有佩戴特定的头盔才能进入的吗,难道哈特教授也是其中的一员,可以随心所欲的进入那里面吗?伊泽瑞尔暗自思考着,他细长的眉毛像打了结一样,皱成了一团。
“我不仅知道库奇住在哪里,”哈特教授打着哈哈说道,“我还知道,你报名了我的《黑魔法科普》!是不是这样?”
伊泽瑞尔点了点头。
“来吧,让我带你下去转转,”哈特教授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小孩子看这些赛马一点意思都没有,来吧,伊泽瑞尔,下面还有精彩的马戏表演:猴子骑车,老虎跳火圈,猩猩倒立跑,多的是你没见过的表演!”
“我还是待在这里等库奇来吧。”伊泽瑞尔依然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好吧,”哈特教授耸了耸鼻子,“失陪一下,我去洗手间。”
哈特教授刚一离开,库奇远远地捧着一大桶爆米花朝伊泽瑞尔走了过来,原来在走道的另一侧有楼梯可以直接上看台,只是伊泽瑞尔第一次来没有发现,他还以为观众都是和他那样从走道跳到看台上来的,不过,要真是那样,估计够那些老太太们喝一壶的了。
“老板送给我的,这一桶爆米花可不便宜,”库奇把爆米花递给伊泽瑞尔,有些疑惑的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和你聊天的那个,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不想吃爆米花,”伊泽瑞尔把爆米花推了回去,库奇坐了下来,把爆米花放在了双膝上仔细听着伊泽瑞尔的回答,“那个人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他叫沙维尔?哈特,他让我们管他叫哈特教授。”
本来伊泽瑞尔还想问问库奇关于怎么才能进入军事基地的事情,不过他注意到对面看台上的观众突然骚动了起来,接着,传来了无数观众的尖叫声:“火!火!救火!救火!”
然而伊泽瑞尔没有看到哪里有火在燃烧,库奇急忙站了起来护在他身前,还没有吃过一口的爆米花沿着台阶滚落了下去,伊泽瑞尔睁大眼睛扫视了马戏团一圈,才发现原来真正着火的地方就在他们脚下,只不过下面的观众实在太多了,所以最开始他才没有看到火光,不过现在火苗正由下而上的窜起,逐渐升温扩势的大火舔着火舌已经吞噬了好几层台阶,不少人被踩伤在地,马戏团里,无数观众推搡着挤向出口,猛烈的熊焰烈火正汹涌的朝伊泽瑞尔的台阶上蔓延上来!
伊泽瑞尔站在摇晃不已的台阶上,他从对面惊慌逃窜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一抹火红闪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那不是哈特教授吗?他不是去洗手间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对面的看台上?他要去哪里?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伊泽瑞尔扯着金黄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熊熊大火,此时的库奇,花白的胡子连同着他疲惫的脸孔被火光照得闪闪发光,他知道,哪怕自己这时候多想逃生,哪怕自己的腿早已抖得像个糠筛,也要保持万分的镇定。因为博士嘱托过,无论如何,也要护住伊泽瑞尔,哪怕是死,也要把伊泽瑞尔安全的送出马戏团。
十年前,他曾吓得在飞机里躲了一夜不敢出来,现在,他又在同一个地方,面临着同样的抉择。
面对还是逃避?如果现在一个人逃跑,以他的魔法,足够逃出马戏团了。
库奇咬紧了牙关,他转过身来,紧紧攥住了伊泽瑞尔的小手,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男孩儿,他知道这次他不再有选择的权利,因为这次,是个必选题!
必须要面对,为了完成博士的嘱托,为了保护伊泽额瑞尔的安全,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改变,不再是之前那个懦弱的库奇!
为了深爱着的人,必须要活下去,勇敢的改变自己!库奇这样想着,身体里的红**法从他的脚下不断涌了出来,他艰难的驾驭着脚下的魔法,努力使身体保持住了平衡,然后缓缓地飞在空中,库奇越飞越高,他的手死死攥着伊泽瑞尔的手,朝不远处的出口飞了过去。
“孩子,坚持住,我们会活下去的!”库奇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汗珠,汗水随之湿透了他的全身衣服,伊泽瑞尔感受到了胳膊传来的阵阵火辣的疼痛感。
他不禁扭头往下望去,马戏团早已一片火海,伊泽瑞尔的双眼里,此时正燃烧着两道熊熊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