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妹儿,最近生意还好吗?”吃完羊肉串,库奇走到树下和那个高个子女孩儿聊了起来,她刚刚为别人弹完一首曲子,正在调试吉他的音准。
“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库奇看着一脸憔悴的女孩儿轻声问道。
女孩儿点了点头,勉强笑道:“你现在成了大名人了,库奇,我们都为你骄傲呢,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就别提了。怎么,不打算点首歌捧捧场吗?”
“正有此意,你又学会什么新歌了吗?”库奇倚着树问道,“如果还是那些老掉牙的歌,付给我钱我也不愿意听。”
“你会满意的,”女孩儿说,“这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一首摇滚歌曲,你来得正巧,我还没有完全学会,就先唱给你前半段吧。”
“只有半段啊……”库奇略显失望。
“知足吧你,”女孩儿说着拨动了吉他,“半段就不给你要钱了。”
伊泽瑞尔安静地观看着女孩儿的表演,眼前这个穿着不合身的体恤衫和打满补丁的女仔裤的女孩,正用她磨满了茧子的的指尖,轻轻拨动着米黄色的吉他,她撩过琴弦,有些臃肿的手指却显得十分轻灵飞动,她灵活的在不同的琴弦上拨动着,跳动的音符变如流水一般倾泻出来。
接着,她启齿唱了起来,只是神色多了些不该属于她年龄的寂寥与沧桑。
猛然发现了一直寻找的理想
已经变得不太一样
有时候感觉自己的匆忙
是在完成别人的目标
午夜的街头依然有人流浪
是否还象我们一般
不甘心自己生活的平凡
总是不满别人的炫耀——
步行街的嘈杂已经听不见,女孩儿高亢清亮的的歌声吸引了无数游客的围观,人们自觉地围绕着女孩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圈,所有人都缄默着一言不发,不少人闭上了眼睛,从她的歌声中他们听到了那段早已回不去的时光,无数个脑海中辉映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日益蹉跎的老者和年少轻狂,放荡不羁的少年的身影在这一刻完整的重叠在了一起。
女孩儿还在弹唱着,她闭上了双眼,吉他却弹得越来越快。
——说过总会有一双翅膀
和你飞到很远的地方
那时候的执著显得多疯狂
受了多少挫折和悲伤
就用多少怨曲来抵偿
我和你的真情永远讲不完
女孩儿终于唱完了前半段歌曲,她轻轻把吉他背回了背上。良久,如痴如醉的听众们才从这首未完的摇滚歌曲中回过神来,他们纷纷朝着女孩儿投来赞许的目光,一时间,掌声雷动,欢呼声和口哨声响彻了步行街的上空。
“吉他妹儿,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你了,到时候一定要把这首歌完整的唱出来给我们听。”库奇走上前伸出双臂想要拥抱女孩儿,女孩儿也十分配合地蹲下身子拥抱了这个红光满面的白胡子老头儿,他欣慰的说道:“人们总说,音乐是治疗心灵最好的良药。看来,你真的做到了。”
“我只是从别人那里学到的这首歌。”吉他妹儿谦虚的说。
“已经很了不起了,”库奇微笑道,“我还要带着伊泽瑞尔去马戏团里面走走,就不耽误你做生意了。你妹妹的事,我会继续帮你留意的。”
“听到你这样说,我真的感到很高兴。库奇,祝你们在马戏团玩得愉快。”说完,吉他妹儿背着吉他走开了。
“她真了不起,”伊泽瑞尔羡慕的说,“又会弹吉他,歌还唱得这么棒!”
“是啊,”库奇牵着伊泽瑞尔的手边走边说,“不过,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棒,你知道吗,他们都是苦命人,在这里摆摊的每个人都是在生活的温饱线上拼命挣扎的人。伊泽瑞尔,刚刚送给你羊肉串的那个虾米老爷爷——还记得吗——你看他的背驼得那么厉害,其实是一种怪病,但是他的几个孩子不仅没有帮他治病,反而抛弃了他,他们嫌他佝偻得太厉害了,连地都不能下,就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外面!但是你瞧啊,他在这里生活得不也很快乐吗——还有团子,老婆孩子都在一场车祸中死了,你别看他那么健康,其实他的双腿都被截肢了,他是装着义肢出来卖东西的——”
“啊——”伊泽瑞尔听到这里,感觉十分难过,他喃喃道,“难怪他在这么热的夏天穿着那么厚的裤子,原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是一个残疾人。”
“是这样的,”库奇接着说道,“还有可怜的橘子,她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卖够一百个橘子,这样她母亲的手术费才有着落,你知道吗,橘子已经十二岁了,她在这儿卖了已经整整五年的橘子了!和她一样大的孩子,都已经上了好几年的学了。”
原来那个卖橘子的小女孩儿已经十二岁了,要比她整整大了四岁,伊泽瑞尔最初还以为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看来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才让她长得比自己还要矮小不少。听完库奇的一番话,伊泽瑞尔顿时对这些在步行街摆摊,即使遭受了巨大的不幸也能够乐观生活着的人们肃然起敬。
“那弹吉他的姐姐呢?”伊泽瑞尔问道。
“你说吉他妹儿吗,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真正叫什么,我们这样称呼她惯了。不过她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据说是她的妹妹和她失散了。”库奇停了下来,他看到吉他妹儿又揽到了生意,正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弹着吉他。吉他妹儿站在皎洁的月光下,倚着一棵树轻弹吉他的样子勾起了他无限的回忆,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十分混乱动荡的画面。他不由地沉吟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既然想起来了,就给你讲讲吧,伊泽瑞尔。是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即使时隔多年,我想起来也有些后怕——”
“那时候马戏团还没有很多保障观众生命安全的措施——或许是出了那次意外之后,才有了后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安全措施。你明白的,人们总喜欢事后弥补过错,而不是提前预防灾难的发生。就像他们总喜欢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句话来逃避自己的过错和责任。”
“不过那次马戏团里发生的暴乱,真的令我终生难忘。我亲眼看到一头棕熊突然发疯似的从笼子里跳了出来——事实上,一只笨重的熊是不可能有力气跳出比它还要高许多的笼子的——但它确实跳了出来,并且扑向了观众席。于是人群开始混乱起来,所有人都拼命向出口跑,但是出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很多人被熊扑倒了,不少孩子被扔在观众席上孤零零的哭泣,大人也在哭,哭天抢地的那种,果汁和爆米花洒了一地……当时,我就坐在表演杂技的飞机上,对我来说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那架飞机在去乌提斯坦的时候被那个恶魔击毁了——抱歉,不该在你面前提起那件事的……”
“我们还是继续讲回那场暴乱吧,知道吗,伊泽瑞尔,如果当时我坐在观众席上的话,一定会被踩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约德尔人的生死的,有些父母连孩子都顾不上了……最终,城里的魔法师赶到了,他们用魔法杀死了那只暴乱的棕熊。我还听说在击杀现场有人看到,棕熊的身体里流出了强大的黑魔法,之后就一闪不见了。但我当时并没在现场——那一晚,我在飞机上战战兢兢的躲了整整一夜。其实我并不相信有黑魔法作用在棕熊身上,在我看来,那或许只是马戏团里的人故意美化棕熊发疯的借口——不过,在那次暴乱中,吉他妹儿和他的亲妹妹意外的失散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父母突然离异了,吉他妹儿就一个人回到马戏团,靠卖艺为生了。”
“她为什么不跟着自己的父母,即使父母离异,她也可以选择一方跟着继续生活下去不是吗?”伊泽瑞尔疑惑的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的父母显然是放弃了他们失散的小女儿,”库奇满脸唏嘘的说道,“那场暴乱死了很多人,有的被踩死,有的被熊给拍死,这些人在进场前都换上了马戏团的观众服,导致很多尸体都分辨不出来身份。没准吉他妹儿的父母认为她们的小女儿被棕熊一掌拍得稀碎也说不定。应该理解他们当时的想法,伤心欲绝的人总不能够思考得很全面。”
“但是,吉他妹儿却始终相信她的妹妹只是和家人走散了,或许她被成功救出了,正在别人家里生活着。我想,这让她和她的父母产生了很大的争执与隔阂,她的固执最终让双方不欢而散——吉他妹儿脱离了她的父母,只身出来寻找她的妹妹。因为当初她们就是在这家马戏团失散的,所以吉他妹儿一直都在这个地方卖艺,靠着给别人弹吉他和唱歌来养活自己。”
“她真是个固执的女孩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始终坚信有一天,她的妹妹能够再次找回到这里,和她姐妹重逢。现在算算,那场暴乱离现在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她就一直在这里,站在一棵树下弹吉他,就这样弹着弹着,从一个小女孩弹成了一个大姑娘,十年过去了,她还在这里等着她妹妹回来——”
“为什么不发寻人启事找呢?”伊泽瑞尔问,“或者发动更多的力量。”
“当时所有人都很穷,”库奇感叹道,“那时我一场演出只能挣够一天的盒饭钱,很多人都吃不饱饭,哪有钱去做那些东西。那年暴乱时,她的妹妹比你还要小,不过十年过去了,吉他妹儿那个失散的妹妹现在也得有十四、五岁了吧。走吧,我讲得够多了,是时候让你一个人坐在观众席上看会儿表演了。”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妹妹有什么特征吗?如果她正巧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没准我可以帮忙留意下。”伊泽瑞尔赶忙问道。
“听吉他妹儿说过,她妹妹的右腿膝盖上有一道疤,是小时候摔跤磕在石头上留下来的。我想这是唯一一个能辨认她妹妹的方法,看脸肯定看不出来的,毕竟过了十年了。”库奇终于带着伊泽瑞尔在一顶小型的圆顶帐篷前停了下来,帐篷的入口有两个保安来回巡视着,“我们到了,伊泽瑞尔,这就是马戏团。”
伊泽瑞尔打量着这顶小小的帐篷,自从他见过巴图大叔的小木屋后,就知道在皮尔特沃夫,有很多建筑为了节省土地占用面积,往往使用符文建造,就像眼前的这顶小帐篷一样,里面一定内有乾坤。
“嗨,兄弟们。好久不见了。”库奇热情的招呼两人。
“是库奇!啊,我们听说你做了真正的飞行员,‘尖啸之蛇’对吗?太了不起了!”左边的保安拥抱库奇,右边的保安仔细端详着伊泽瑞尔,向库奇问道:“这就是光之子吗?刚刚从步行街过来的游客就在议论他了,我们一直在等着光之子来看马戏表演。就是这个孩子吗?看起来年龄并不是很大。”
伊泽瑞尔似乎有些习惯皮尔特沃夫的平凡百姓看到他时,不是满脸惊讶就是大惊小怪的表情了,他微笑道:“你们好。我叫伊泽瑞尔。”
“真是他!我看过报纸,光之子就叫这个名字,伊泽瑞尔——他朝我们问好呢!”两个保安激动的搂在了一起,“库奇,快带他进去吧,精彩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场了!”
“票价还和以前一样吗?”库奇从口袋里掏出了钱,两个保安急忙制止他:“团长一早就嘱咐过了,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不能收你的门票钱,哪有让家人掏钱看自家演出的道理——至于光之子,就更不用啦,我想他去皮尔特沃夫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人会给他要门票的!”
“你之前不是说进马戏团时要换特定的服装的吗?”伊泽瑞尔问库奇。
“十年前是需要的,光之子——闭嘴,我来讲,”两个保安你争一句我抢一句的喊道,“不过自从十年前出了一件糟糕的事之后,马戏团就取消了这个规定——你这家伙,让我说行吗——只要不携带危险物品进入马戏团就行了——该轮到我说了,当然,如果谁想带着那些危险的东西进去,一定会被门口的魔法给发现的——然后,整个人就会像橡皮一样给弹出来的——我给你示范下,光之子——轮到你示范吗,要示范也是我来!”说完,两个保安同时从腰间拿出他们的警棍一头扎进帐篷,果然下一秒,他们就像两块橡皮一样弹了出来,摔在了一起。伊泽瑞尔在一旁看得咯咯直笑。
“你们两个家伙,真是让人又生气又想笑!做好你们的工作,回头记得替我谢谢团长!”库奇忍不住嗔道。
“团长就在里面。”上面的保安回答道。
“你一进去就能看到他,”被压在下面的保安吼道,“还不下去!想压死我啊,你小子怎么最近又长膘了!”
库奇朝伊泽瑞尔眨了眨眼睛,他挑开了帐篷的帘子,帐篷里发散着一团柔软的黄色光亮,“准备好了吗,伊泽瑞尔,马戏表演就快要开始了!进来吧!”
伊泽瑞尔步履轻快的踏进了帐篷,顿时只觉眼前大亮。
万人呼啸的马戏团表演轰轰烈烈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