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大叔让二十多个学生排好了队伍,依次进入了他的那个小木屋。
伊泽瑞尔这才知道,原来建构这个屋顶和墙壁的棕色圆木也是符文雕刻成的,虽然从外表上来看,小木屋只有几平方米大小。一走进屋才能发现,里面最少要有一间教室那么大,这不禁让他对符文雕刻产生了一些兴趣。他恨不得第二天赶快到来,这样他就可以在温蒂老师的魔法课后询问一下双胞胎兄弟,凯琳老师的《符文雕刻技术》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课程了。
巴图大叔的屋里随处可见动物的头颅与皮毛,伊泽瑞尔在靠近他身体的墙壁上看到一只小型的麋鹿的头正双目圆睁,他好几次都产生了幻觉,以为那只麋鹿在朝他眨眼睛,但是,自始至终,那只麋鹿都没有动弹一下它的眼皮。毕竟,它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整个屋子只有一间房,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桌上摆满了各种杂物,木桌旁边的墙壁上内嵌了一个小型的壁炉,不过里面并没有火烧着,壁炉的上面有一扇小窗户也没有打开,在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巨大无比的床,伊泽瑞尔用手比划了一下,最少要比博士家的床长出半截还要多,床上只有一张千缝百补的毯子。
“欢迎来到我的小木屋,我管它叫‘动物之家’,”巴图大叔洋洋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很形象吧。伊泽瑞尔,和你的那个朋友一起,帮我把你们身旁的那个头骨从墙上搬到桌子上来。”伊泽瑞尔和托里举起那个巨大动物的头骨,十分费力地把它搬到了桌子上。
“很好,很好……伊泽瑞尔,麻烦把桌子上的钳子递给我好吗?……对,就是你身边不远处,其他同学让一下,让伊泽瑞尔帮我把钳子拿过来……”自从巴图大叔得知学生中有一个这么出名的人物,他安排起工作来显得容易得多了。伊泽瑞尔则是一脸不悦的在桌子上寻找到了那把乌黑生锈的钳子,而且最让他不高兴的是,那把钳子其实离他很远,他需要挤过好几个学生才能从桌子的对角处拿到那把钳子。为什么不找其他的同学帮忙呢?伊泽瑞尔心里十分郁闷的想着。
巴图大叔从伊泽瑞尔的手中接过钳子,他用钳子敲了敲了那块巨大头骨的天灵盖问道:“有人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动物的头骨吗?伊泽瑞尔,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不清楚。”果不其然,伊泽瑞尔又被点到了。
“好吧,如果连光之子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就接着往下讲了,”巴图大叔用钳子分开了头骨扁长的上下颚,那块头骨立即露出了锋利而又狰狞的尖细的牙齿,他继续讲道,“你们看看这牙齿,锋利得像是秋刀鱼的嘴唇;再看它的头骨高度,简直比两个水壶叠在一起还要高……虽然你们可能以后都不会见到它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们,这个动物叫做溪鳄,现在这个物种已经绝迹了……不然,谁也受不了它的牙齿。你们只要记住的是,它的牙齿咬合力最起码可以一口咬死一头老虎!想想吧,如果它们还没有灭绝的话,那该有多恐怖……”
“这就是这门课我要教会你们的,如何从动物的头骨辨识到这个动物本来的面目。”巴图大叔从那张摆放杂乱的桌子上,翻出了一张沾满了灰尘,五颜六色的速写纸,他拿着一支黑笔在上面边画边讲:“当然,你们要知道的是,画动物头骨可是个技术活儿。现在,先把这个动物的上下颚画出来,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必须要十分严谨的画出这个动物头骨的轮廓,然后……再画出它的牙齿……”
巴图大叔的大手攥着那只细小的黑笔,他认真地趴在桌子上,歪歪扭扭的画了起来。“好了,现在,来看一下我画的,是不是一目了然?”不一会儿,他把完成的作品举了起来向周围的学生展示了一遍,伊泽瑞尔看到那张纸上画着一只像壁虎一样贼头贼脑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来。
“伊泽瑞尔!”巴图大叔有些不满的喊道。
“对不起。巴图大叔。”伊泽瑞尔急忙止住了笑。
“老实说,我也对自己的这幅作品不是很满意。”巴图大叔又在画上补了几笔,他浓密的眉毛皱了好几下,显然还是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最终他把它丢在了一旁,又拿起了钳子鼓捣起头骨来了。
“当然,用画笔画出动物的本来面目可不容易,我想对一年级的你们而言,接触的太早也不是件好事。我们还是用另一种方法研究它吧……”巴图大叔略显尴尬的讲道,“同学们,注意力集中,如果你们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头骨的话,会发现它的眼眶很小,这说明它们的视力并不是很好;相反的,它的鼻孔很大,你们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它鼻涕很多。”
“说明它和河马是亲戚。”
“说明它感冒了,大叔,它是病死的吗?”
听完学生们七嘴八舌,给出的各式各样奇怪的答案,巴图大叔只能愁眉不展的打断了他们的奇思妙想,解释道:“噢,天呐,你们可真的笨到家了——溪鳄的鼻孔很大,不正说明它的嗅觉很好吗?!”
所有学生都恍然大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哦”。
“不仅是溪鳄,”巴图大叔顿了顿嗓子,继续讲道,“还有很多动物,如果你们看到这些动物的眼睛经常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那就很可能是,它们的视力非常差,这些动物捕食往往会借助它们的其他器官,比如鼻子和耳朵,有些动物还可以用温度感知周围的事物。当然,这些视力差的动物一般不会出现在太阳光下,它们更多的是聚集在没有光亮的黑暗里。”
“好啦,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吧。再过两天还有一节我的考古课,到时候直接来我的木屋门口集合就好了。对了,你们可千万不要迟到,因为到时候我会带你们去一个神秘好玩的地方。”巴图大叔打开了小木屋的门,伊泽瑞尔很高兴的走了出去,他终于又呼吸到了大自然新鲜的空气,而不是巴图大叔小木屋里浓浓的防腐剂的味道。
“放学之后,住校的同学不要跑出校门,不住校的同学回家时也要注意安全。”巴图大叔又提醒了一遍,这才猫着腰钻回了他的小木屋。
“伊泽瑞尔,那我就先走了。”托里看了看时间说道,“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了,我想妈妈已经在校门口等着接我了。”
“最好让你妈妈给你买个书包,不然每天抱着魔法书走来走去可真够呛。”伊泽瑞尔说。
“我知道了。明天见,伊泽瑞尔。”
“明天见,托里。”
伊泽瑞尔一个人走回了黑默丁格的办公室,温蒂老师正坐在沙发上和他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看到伊泽瑞尔走了进来,黑默丁格示意他在办公室的门口稍等片刻再进来。
“……温蒂老师,你的建议我一定会虚心接纳的。”
“博士,您这么说可真见外了。论起智慧,一万个我也抵不上一个您啊,不过,在教学这方面,我还是有些心得的……”温蒂老师咯咯地笑了起来。
伊泽瑞尔后背贴着墙,百无聊赖的听着办公室里两人的对话。他突然在想马克此时正在干什么,他是不是正在给谁推销着零食和文具呢?趁着这会儿功夫,自己完全可以去宿舍看看他。
“那个黄头发的是他吗?”
“是啊,听说是魔法专业的。”
“看上去比我们还要小,他住在黑默丁格博士的家里吗?”
“你们看清他的模样了吗?我有点近视。”
伊泽瑞尔刚来到宿舍楼,有几个见过他的学生就认出了他,在这些学生的尖叫声中,更多住宿的学生吵吵嚷嚷的议论开了。虽然今天一整天,他都享受着这样的待遇,但在学校里,还是有很多学生没有见过这个神秘的光之子,尤其是符文专业的学生,他们的教学楼离魔法专业的最远,所以他们不是很有机会见到他。
很多学生站在宿舍的走廊上,伊泽瑞尔像阅兵一样穿过人群。还有几个学生踮着脚尾随着他,他们想知道伊泽瑞尔来宿舍楼到底要做什么。伊泽瑞尔一转过头看他们一眼,他们就吓得把脸贴在了墙上,假装自己是在面壁思过一样。伊泽瑞尔一脸苦笑,他真希望他们别那样做了,不然他怕自己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想要去揭穿他们拙劣的演技了。
伊泽瑞尔一路打听,终于在三楼的一个拐角找到了马克。马克正在跟一个还没付钱的学生讨价还价。
“同学,小本生意,你不差这五毛钱吧。”马克苦大仇深的说道。
“可是,我只有一张五块的,我还有一张十块的,但是我不想破开它。”那个同学狡黠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就卖给我,不然我就不买了。”
“嗨,马克,可算找到你了。”伊泽瑞尔拍了拍马克的肩膀。
“伊泽瑞尔,我正在做生意,等下再聊。”马克低着头从小木盒里取出一袋瓜子递给那个同学,又从他手里接过了五块钱放进口袋里,这才抬头说道:“算了,这次便宜你了。五块就五块吧。第一次交易,就当交个朋友好了。”
“哇,你就是伊泽瑞尔?那个大名鼎鼎的伊泽瑞尔吗?”买瓜子的同学惊呼了一声,“魔法专业的天才,光之子伊泽瑞尔!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是伊泽瑞尔,你好。签名等下再说好吗,我是来找马克的。”伊泽瑞尔看向马克,“马克,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马克嘟哝道,“卖了一个多小时,才卖出去几袋零食。”
“伊泽瑞尔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签名啊?”买瓜子的同学在一旁急切的问道。
“干什么,得寸进尺啊?已经给你便宜了还要怎样?”马克气势汹汹地冲着那个同学吼道,“跟你说,伊泽瑞尔从不轻易签名,不过,他是我的好朋友,看到我的盒子上的名字了吗?‘伊泽瑞尔’!就是他签的!他只给他认识的人签名!”
“你干嘛要发这么大的火?只是签个名至于吗?”伊泽瑞尔不解的问马克。
“我发火了吗?哼,伊泽瑞尔,你要是给他签,以后就别来找我了!”马克说完,生气的跑开了。
“哎,马克,等等……”伊泽瑞尔刚想追上去,他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先替马克给那个同学道歉吧。“实在不好意思,签名的事,麻烦以后不要再在马克的面前提了,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我替他向你道歉……”没等那个同学再说什么,伊泽瑞尔就急匆匆的追了过去。
伊泽瑞尔是在宿舍楼的天台上找到的马克。
马克的两只胳膊正搭在围栏上,他的眼圈通红,塌着的鼻子一抽一抽的,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天边一朵朵晚霞,那些美丽的,烧得火红的晚霞像是花季少女轻盈灵动的舞裙,托在了高楼大厦外,山川大地间的地平线上。
“对不起,马克……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刚刚我说了什么话让你伤心了吗……”伊泽瑞尔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轻声问道。
“没什么。”马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走吧。伊泽瑞尔,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走?要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马克。”伊泽瑞尔也学着马克的样子,双手搭在围栏上,注视着遥远的天边。虽然他不明白马克到底在看些什么,或许那只是他寻找让心灵平静的一种方式。
“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伊泽瑞尔。”马克颔首低眉的问道。
“当然,”伊泽瑞尔皱了邹眉头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马克被伊泽瑞尔的反问难住了,他想了好久才哽咽的说道,“可能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过朋友,才会这样想吧。”
“其实,在认识你们之前,我也没有朋友……”
“伊泽瑞尔,我这个人对金钱看得很重,难道你丝毫不介意,和我这种势利的人做朋友吗?难道你不怕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时,他们会嘲笑你吗?”
“我根本不这样想,”伊泽瑞尔郑重地说道,“我只知道,你正打算用自己的劳动去挣取你的学费。而我呢,如果我不是光之子,如果我不住在博士家里,那么,我该如何挣来这笔费用呢?我根本想不到法子!所以,我不认为你对金钱的渴望是件坏事,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是种势利的表现呢?你只是用自己体面的劳动换来你应有的报酬,谁又能有资格对你说三道四呢?”
“谢谢你,伊泽瑞尔。”马克捏了捏鼻子,他只感到鼻腔里酸酸的,“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真是又兴奋又害怕。你这么优秀,名气这么大,我多害怕你知道我只是个卖杂货的,就不再不理我……可是,你不仅没有不理我,还和我做了朋友……”
“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和别人一起坐在课桌上听课,坐在餐桌上吃饭……后来,我们又一起认识了托里,希尔和查尔斯,为了托里不再受欺负,你甚至还要去和吉姆打架!伊泽瑞尔,你难道就不怕他吗?一想到吉姆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就不寒而栗……”
“我怕吗?”伊泽瑞尔笑着说道,“有点吧,吉姆他知道我是光之子,所以,他肯定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我。但这也不应该是我应该害怕他的理由,你看希尔和查尔斯,他们没有光之子的身份,他们也没有怕吉姆,不是吗?因为他们已经把托里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既然朋友有难,难道他们会袖手旁观吗?”
马克嘴角嗫嚅着,陷入了沉沉的思索。
伊泽瑞尔眯着眼睛,他感悟到了一些站在天台上眺望远方的好处,这样做不仅可以让他的大脑在微风的吹拂下十分清醒,开阔的视野还能让他心情好转很多。
伊泽瑞尔心里默默地思考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憧憬着远方,即使那里风景和自己脚下的土地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原因了。
“你是对的,伊泽瑞尔,”过了许久,马克才满脸歉意真挚的说道,“可能从小到大,我都自私惯了,就像刚刚一样,我莫名的生气,只是因为我不想别人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友谊,我怕万一你和别的同学成为了朋友,我们之间就没有关系了。但是听你这么说,好像又不是这样的。我们还是好朋友,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伊泽瑞尔。”
“没事,我们是好朋友嘛,好朋友之间不需要道歉,”伊泽瑞尔微笑着说,“不过,你应该和刚刚的那个买你零食的同学道个歉,你的话说的太重了。”
“我现在感到十分内疚,真的”马克愧疚的说道,“我会去给他道歉的,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我会再给他一袋瓜子,一袋不够就给两袋,两袋不够就给三袋……总之,我是一定要他接受我的道歉的。”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马克。”寂静的天台上,两个好朋友终于和好如初。他们的目光如炬,一动不动站在围栏前,任凭清风吹过脸庞,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夕阳,看它一点一点消失在了广袤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