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雪君毕业完婚了。程家出了份丰厚的嫁妆,王家也对雪君另眼看待。
但是,婚后生活同雪君的想象相去甚远。王兴中经常不在家,根本没有花前月下或举案齐眉。他俩的房中之事也略嫌生硬,不浪漫倒有点交功课的意思。雪君不习惯王家的宁波菜,不够精致而且有点咸。雪君跟婆婆聊不到一起,白天没事就抱出几本书看。婆婆看见了会大声问她在看什么,还会走上前来翻一下。雪君后来就换成英文书。婆婆起先还夸她好学,后来也没兴致再关心她在念什么了。
有几次,王兴中跟雪君讲起民主和自由的话题。但雪君对这个根本没兴趣,她从小要么就是在家里看女人、佣人们鸡毛蒜皮、勾心斗角的事,要么就是学校里和一群富家小姐一起谈些不着边际的浪漫理想,她的世界里没有革命之类的东西。
王兴中跟她不一样,他在大学里受到新思想的影响,身边的几个好朋友也都积极投身革命了。正值青春热血的年纪,他毅然抛下家里的生意加入了革命的浪潮。家里急着给王兴中张罗亲事原本想让他收收心的,但似乎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王兴中是喜欢雪君的,新婚那会落下几次组织活动,被弟兄们批评丢了理想、没了灵魂。王兴中一方面脸上挂不住,更重要的是年轻人满腔的热情被点燃了,于是才结婚两个多月的他兴冲冲地带着理想上延安去了。
临走,王兴中不敢跟家里讲,因为他知道讲了必定会遭到阻拦。他犹豫过要不要跟雪君道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清晨写了封信夹在雪君床头裴多菲的《自由与爱情》里。碰巧雪君不怎么喜欢那本书,翻了几页就放在一边再也没有动过它。很多年后,当她机缘巧合又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禁百感交集落下泪来。
王兴中离开后,雪君对新家又多了不少不满的地方。马桶坐上去总是潮潮的,不像自己家有两个替换,总是晾干了才拿回来用。臭冬瓜、臭黄鱼的味道让她反胃。在对王兴中不辞而别这件事的意见上,雪君倒是和婆婆取得了难得的统一。一天中午,雪君和婆婆俩人相对无语各吃各的。雪君咬了一小口咸龙头烤,心想自己这是嫁给婆婆了吧。她感觉到被遗弃的无助和无奈。天气刚入秋转凉,雪君却总是手脚发冷。
连着一个月都没有音信,王太太坐不住了,托了人到处打听。终于,一天传来消息,王兴中在去延安的途中染上了伤寒,他自己起先没在意,不料病情突然恶化,送到医院已经没救了。
雪君一时间从新嫁娘成了小寡妇。更令人绝望的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