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闹事的人姓刘,在家排行老三,叫刘三。从厂里的宿舍搬出来后跟其他两个工人合住在一处。开门见到雪君和李厂长时,刘三一脸的惊讶。他下意识地抹抹脸、理了下皱巴巴的衣领,随即又挺了挺脖子。刘三并没有让开狭窄的过道请她们进屋的意思,这正合雪君的意思。她也怕刘三情急之下鲁莽行事。
“厂长和小姐今天上门来有什么事?我替兄弟们讨个公道有什么不妥的吗?”刘三先开了口,有点先发制人的意思。
雪君冲刘三笑了笑,想缓和下气氛。刘三依旧浑身紧绷绷,满眼的防备。李厂长有些不知所措,搓着手说:“程小姐来了,你也不讲点礼数。怎么还这么没规矩的!”刘三两手交叉在胸前歪了歪头,对李厂长的话不予回应。
雪君正色道:“倒没有妥不妥的意思。只是我母亲不晓得你是替要好的几个工人讨公道,就稀里糊涂把全厂工人的津贴都给了你。”
刘三听出雪君来讨钱的意思,摇摇头“哼”的一声:“程小姐小看我了,以前在厂里我不是什么头头,讨公道可是想着全厂兄弟的。”
“那就奇怪了。早上从老陈从江阴上来找到我家。我以为你没有跟他们说,所以想先问问你。当时也没跟老陈讲津贴的事,只是让他今天晚上再过来。”雪君有板有眼地说。李厂长很惊讶程小姐居这么能说瞎话。雪君之前只是问他刘三在厂里有什么对头。他告诉雪君刘三之前惹到江阴帮的一个工人,老陈作为江阴帮的老大替兄弟出头凑过刘三。刘三那次在床上躺了两个礼拜。
刘三果然脸色一变。雪君眼见击中了要害,继续说:“爹爹差不多年底就回上海,到时候大家就都回来上工。全厂一千多号人,每人五十块的停工津贴。我想着你们通知起来也不大方便,总有些还没联系到的。”
刘三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架势,他知道私吞其他工人钱的后果有多严重。即便他照实把钱再分掉,那些原本不喜欢他的人也会有大把理由找他的茬。更要命的是,昨天他意外地从雪君母亲那轻松拿到五千多的巨款,先去大吃了一顿,然后每个兄弟发了一百各自去找女人胡闹了。现在他手里只剩下四千不到,照小姐讲的分法已然不够了。
雪君仔细盯着刘三的脸,察觉到了他极力掩饰着的惊恐。雪君已猜到了八九分,放缓语速低声说:“李厂长说你为人热心,人缘也好。我想想还留在上海的工人也就两三百个,应该都跟你有交情。那就麻烦你代劳把上海兄弟的津贴给分一下,省的我们还要一个个找。外地的那些还是我们自己来好了。”
这时弄堂口走过一个人,刘三紧张地朝那边望去,见是个拎着马桶的老妈子才转回头来。他心下暗自盘算:留上海的这些工人的钱倒是能补他眼前的窟窿,但还掉到手的大头又实在不甘心。
雪君抬手看看表“哎呀”了一声:“老陈说是五点去我家的,这都四点半了。”李厂长趁势在一旁说:“老陈他们去了见不到小姐怕是要着急了。”雪君对李厂长说:“那倒也不大会,我跟阿香说了我们下午来这里。阿香会跟老陈解释的。”
刘三听得头皮一麻,赶紧拿定主意先躲过眼前这一关要紧。于是回房间先抽掉几张票子,把剩下的钱拿了出来:“上海这边的兄弟我已经分好了,去掉车马费,现在还剩这些。”
雪君扫了一眼,对大致的数目还算满意。她抽出三百块钱交还给刘三:“你这两天辛苦了,这个你留着。万一漏发了谁,还有得补。”刘三欢喜地收了钱。担心年底老爷回来,大家回工厂拆穿了他,当天晚上刘三就带着钱跑了。
话说雪君那边,拿自己的钱凑够了五千还给母亲,说是零头打发给刘三了。母亲自是欢天喜、眼泪鼻涕地夸雪君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