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静离开后凌梦姐在楼下坐了很久,沉静如水的表情,老板陪着她坐着,不发一语。店里只来了一两个客人,李轩做好奶茶后也闲的无事,一时间店里好像分成了两个世界,老板跟凌梦姐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那是我们无法触碰的世界。
我一边擦着柜台一边注意着老板跟凌梦姐两人,凌梦姐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老板并不爱她,可是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老板对凌梦姐的爱都是细微极致的。我对胖子说:“为什么觉得老板跟凌梦姐之间越来越奇怪?”胖子嗤笑一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见胖子话只说到一半就急了,拍着他的手臂说:“臭胖子,你快告诉我啊。”胖子哼哼唧唧才说:“其实吧,我也不知道。”我白了他一眼,一脸不屑。“切,我还以为你真的知道。”
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去问凌梦姐一些心头的疑惑,凌梦姐一定会告诉我的。可是老板的存在却让我没有那个胆子。我看了看胖子说:“诶胖子,你说廖静还会来吗?”胖子摸摸下巴,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不知道,但是凌梦姐肯定知道。”
“是吧胖子,我也觉得凌梦姐知道,要不胖子你去问问凌梦姐?”我没有那个胆,胖子微闭也没有。
“老板在那呢……我……”胖子结结巴巴地说。
“胖子,你为什么那么怕老板啊?”
胖子来了力气,挺起胸膛说:“我哪里怕老板了?哥是纯爷们!”胖子朝自己竖起大拇指,明显对我的话不服气。
“那你去问问。”我顺势将胖子往前推,虽然很不仗义,但我实在没有工资可以给老板扣了。胖子,等到我拿了工资一定请你吃饭。我在心底对自己说。事实上对于发工资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抱过多的期望。
胖子被我推到了那张桌子前面,老板抬起头淡漠地问:“有事?”胖子欲哭无泪地看着我,我索性转过身去假装擦柜台。
“是……是,老板。那个……音儿说有事跟您说。”我预感到事情发展的苗头不对,死胖子居然出卖我。李轩只旁观我们的行为,不参与分毫。
“过来。”老板甚至没有转过头看我一眼就说出一句冷冽威严的话,我看看凌梦姐,她好像从思考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正打量着畏畏缩缩的我。我紧紧闭上双眼尽量慢的挪到老板面前,垂下头等着挨骂。
“什么事?”老板不耐烦地问我,我在心里把胖子诅咒了好几遍,双手紧紧地攥着衣服的下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啊?好像我第一眼见到老板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害怕啊,怎么越来越退步?
“我……我是有事,但是我是找凌梦姐的。”天哪,我在大家面前让老板丢了面子么?蠢蛋完蛋了。我双眼睁开一条缝,老板近在眼前的面庞因此而看不大清楚。胖子在我身后拉扯着我的衣服,我把他的手挥开后又继续攥着自己的衣角。
“音儿,有什么话要跟姐姐说?”还是凌梦姐最好能够救我于水火之中啊,我真是要哭了。我飞快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凌梦姐,凌梦姐的双眼间有掩不住的倦意,好像是历经了几番沧桑后对世事的无力与倦乏。
“凌梦姐,廖静还会来么?”我试探地问道,不是不敢问,只是很心疼,不想问。
“或许吧。”凌梦姐仍旧倚在墙上,视线却飘到了黑巷子的外面。正上午的阳光亮的有些刺眼。
“她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个男的呢?”这句话是胖子问的,我狠狠地掐了胖子一把,好你个胖子,推我出来打头阵,我给你打完了你就自己顺势而攻。
“她只是不甘心,而所有的不甘心都来自于后悔。人如果对某件事存有不甘心,那就是她后悔了。其实很多人都是不甘心而拼死挽回,那怎么能算是爱呢。”我总觉得这句话凌梦姐说的并不是廖静。
“悔,是因为过去的来不及去追回,来自于对过去的留恋,怎么能说不是爱呢?”老板清冷的声音传到耳中,我连续眨了几次眼睛,老板居然会参与讨论这种感性的话题,并且还说出那么感性的话。老板除了面瘫除了抠门除了凶了点,他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性格?
“因为廖静不甘心,她还差一句答案。”凌梦姐并不与老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换了一种方式回答了胖子的问题。胖子似懂非懂地点头,胖子应该是懂了的,毕竟胖子是个写手,每一个写手都有一颗脆弱的心。但是胖子懂并不代表我懂,于是我又问了一句:“什么答案?”
凌梦姐倚着墙壁笑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朦朦胧胧似悲切却又不是悲切,凌梦姐总爱这样笑着,简单的嘴角上扬的动作有太多我不知道的痛苦。
“那个男人还欠她一句我不爱你了。”老板说。老板再次给了我一个惊喜,每次跟老板说话的时候我都是吓得腿发软,而他挂在嘴边的永远是“扣工资”“扣工资”“扣工资”。
我看着胖子同样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爱了不就是不爱了,为什么非要别人亲口说出来才肯罢休呢,自己难道没有感觉的么?伤人伤己又是何必呢?
日子仍旧如往常一般,廖静带着故事突然出现,又将这些故事全部交给凌梦姐后再也没有出现。也许廖静见了那个男人,也许没有,我们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夏天依旧在持续,整日缩在店里对室外的高温并没有多大的感触。所以当廖静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她。她给人的感觉比上次见面时改变了很多,脱去了黑色墨镜是最明显的变化。
我呆呆地看着她,头发确实长长了很多,发尾已经扫到了肩膀,画着淡淡的眼影,脸上却没有擦任何粉底,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廖静素颜。她背着一个黑色的旧皮包,从已经皱起的皮上就可以看出年岁的久远。
她倏尔一笑,很年轻。廖静应该是跟凌梦姐差不多的年纪,她的故事给我的感觉却有一种苍老之感。她说:“这一次还要麻烦你帮我去喊凌梦。”我机械般地点点头反正即使是我拒绝最后上楼的那个人也会是我。
但这一次我学会机灵了,我只敲了一下就对房间里喊了一句凌梦姐廖静来了然后跑下了楼。踩上楼梯的台阶时我听到凌梦姐问了一句:“这丫头今天怎么跑的这么快?”
凌梦姐下楼的速度很快,凌梦姐今天穿的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是老板的衬衫。纯白色的衬衫最上面两粒纽扣是解开着的,白皙光洁的腿暴露在空气里。我看了一眼胖子和李轩,他们也只是对视一眼彼此明了一笑。我突然好奇如果我刚刚等老板开门再跑下来,是不是就能看到更加香艳的一个凌梦姐。
她走到柜台边让李轩给她一杯原味的奶茶,李轩木讷地点点头。李轩将做好的奶茶放在我面前,一杯原味一杯芒果。凌梦姐看着端上来的奶茶轻轻地笑了,廖静的脸上始终是年轻的豁然的笑容。
老板一边扣着纽扣一边下了楼,看到我的时候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错愕,但更可能是我的错觉。
“我没有去找他。”廖静喝了一口奶茶,深深呼出一口气,但我没有感觉到来自她身上任何的负面情绪。“还有,我辞职了。”
所以廖静是情场失意职场也失意了么?那她那么高兴干嘛?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比我高深的女人。我小声地对胖子说出我的想法,胖子说:“她们女人的世界,怎么会是你懂得?”我将这句话消化了十几秒,依旧老规矩踩在胖子脚上,他丫的说我不是女人!胖子抓住一只脚跳了起来,我没有想到胖子这一次的反应这么大,看到凌梦姐和廖静同时射过来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两声,拉拉胖子的衣角。胖子环视了一下四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招摇了,在我的耳边轻轻说:“我昨天睡觉的时候脚撞到茶几的角上去了,磕疼了。”
这一次招摇的人是我了,我实在是忍不住就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画面太喜感了,睡觉脚撞上了茶几哈哈哈哈哈。我一边拍打着胖子的肩膀一边捂着肚子旁若无人地笑,笑够了之后我轻咳几声看着一脸迷惑的凌梦姐,凌梦姐摇了摇头,却没有半句责备。
老板的身体却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了,我垂下头看着老板灰色的拖鞋,他下来的比凌梦姐迟,所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衬衫与长裤,脚上的拖鞋就显得格外格格不入。我没憋住笑了出来,声音很小,但肩膀的抖动却很明显。
“扣工资。”我在老板开口之前说出了这三个字,那一刻老板的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不悦,但是都无法阻止我再次狂笑起来。
凌梦姐和廖静的谈话因此中断,胖子拉着我的衣角,示意我不要惹祸上身。我深呼吸几口,镇定自若地看着老板说:“老板,你挡住我了。”他不悦地挑起双眉,几秒之后挪开了步子。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胖子,老板他没有骂我……。胖子和李轩的震惊也是写在了脸上,我忍不住看了看外面,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么?
廖静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站起身来对凌梦姐说:“你会幸福的。”
“你也是。”
这就完了?直到廖静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我还没反应过来。我问凌梦姐,凌梦姐板起脸说:“不笑了?”这话哪里有半分责怪的意味,我意识到凌梦姐此刻的心情很好。
“凌梦姐,廖静的故事这就完了?”
“嗯哼,不然呢?”
我不解。廖静的故事更像是戛然而止的剧情却又没给人留半分想象的余地。
“她放手了,不就结束了?”凌梦姐问了我一个问题就起身上了楼,衬衫的一角从我身上轻轻划过,有淡淡的香水味。
我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很多我们觉得痛苦的事都是画地为牢进行的自我囚禁,放开之后发现没了谁都不会死,花开后一样会落,水流依旧会汇成海洋。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生活。
我不知道这个发现对我来说是悲哀还是幸运,我总认为爱情就是要拼个头破血流誓不罢休的,如果无法深爱又为何要相爱呢?
直到今天我还是无法理解这样的疑问,情深不寿已经成了万年不变的真理,君子之交淡如水更是传承于千古,但我如今在淡然的关系中生活的比任何时候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