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山群中,林密不知处。
那个姓杜的少年傲然宣战。
“我要用最平凡的剑招,将你打败!将你身上的荣光,将你的骄傲,通通粉碎!”
冷冰雨由脸黑转为怔然。
她原本是感应到了魔氛而一路追踪杜小宇,要将这名魔道细作擒住。然而想不到这个吐纳魔气之人,身上修炼的,竟然是玄都不传绝学天一真气。
想到对方耍猴等言语的攻击,她已对事情来龙去脉有了了解。
“是我误解了此人。想不到此人对自己被误会成魔道细作如此介怀,竟要向我宣战雪耻。”
她以为,杜小宇是自尊使然,受不得误会,这才把自己当猴子戏耍一番,并狂言要打败自己。
“这一战,我接下了。”白衣胜雪的女子淡淡回应,说完之后转身缓缓离去。
玄都冷冰雨,言寡。
虽然对方用言语百般挤兑,她只是默默脸黑,不予回应。现今杜小宇狂言要以自身剑法败她,她也只是淡然迎战。纵然心中埋下了对他的讨厌,也不作评说。
这个女子,不善言语,不欲言语,故言寡。
杜小宇保持着狂傲的样子,等着那个女子离开自己的神识感应范围。他似一个狷介骄狂的剑士,一言不合,便要武力相向分个高下。
但冷冰雨走出了他的神识感应范围后,这个狷介的大公鸡第一时间便颓然将手中无锋剑插在地上。
“我好像得罪人了,还是得罪一个玄都中鲜有的绝色。”
“但我真是忍不住了啊。要是我不故作骄狂,只怕便要暴露跟脚了。”
他刚才以无锋剑使玄都八景剑招,天一真气激荡而出,澎湃周身,一时如神。
不过,但凡修炼者,所修炼的真气在体内皆是按周天运转,如那潮涨潮落,生生不息。
他方才使剑,天一真气正如涨潮,轰隆而出,威势万千。
但此刻,天一真气如降潮海水般退去,他的体内,便有异状产生。
一丝一缕的魔气自他全身每个毛孔而出,数息之间,他的全身便被魔气笼罩,整个人的气息也随之变得阴深、霸道以及恐怖。
如若刘浪、冷冰雨在杜小宇三丈之内,便会发觉此刻的杜小宇身上散发出来的,正是他们先前感觉到的魔气。
但他们终究没能产生感应。只因杜小宇插在地上的无锋剑剑柄之上,镶着一尾暗琼勾玉。那暗琼勾玉之上有一阵法。阵法启动后,周围三丈空间可隔绝外界天地,封闭了一切气息。
有此暗琼勾玉在,杜小宇的魔气,是一丝一毫都泄露不出去。
魔气氤氲,萦绕万千。此刻的杜小宇,与方才那天一真气化作万千剑花沛然挥出,一时如神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正一魔,犹如两个极端。
杜小宇看着这身体中徐徐不辍散发的魔气,苦笑道:“没有独孤在,我一个人连自己也罩不住啊。”
那氤氲魔气,聚作一团,化为一个变换莫测的魔影。那魔影玄异非常,时而变作一尊面容扭曲的魔相于杜小宇周遭咆哮;时而化作一头狰狞恶鲨,血盘似的大口口吐人言。
无论是那魔相的咆哮,或是恶鲨的口吐人言,都是同一个内容。
“世路崎岖,众生颠倒,便可灭后再立。”
“魔行疯癫事,便成灭世诀。”
.....
“灭世魔劲成,得铸魔道路。”
这些内容,都关乎着一种魔道功法,此法,唤作灭世诀。
“这灭世诀真气的进展程度,比我预期可是快多了。以往在山中,有独孤撑持一切,还看不出其厉害之处。现在只有我一人压制,吃不消啊。”杜小宇望着那不住变幻的魔影,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流。
修炼如他一般到了含垢境后期,早已辟谷,更是能够控制自身气血,轻易不会流汗。也只有拼命压制体内魔性的时候,才会出现连自身体内循环也控制不了的情况。
方才冷冰雨曾说他吐纳魔气,是魔道细作。他即便生气,也只是强调自己不是魔道细作,并没有否认自己吐纳魔气这一事实。
是的,他修炼魔功,体内有魔气周天运转,人更是有魔性。为了压制体内魔性,他的老师,传授了他玄都不传秘法,天一诀功法。
他是玄都弟子,修有魔道功法的玄都弟子。
他魔道功法修行日久,正道功法后来者难以居上。道魔难以平衡,是以体内魔功始终蛰伏,留有患害。
他这所修炼的魔道功法灭世诀,已然成为一种病,一种缠绕在他血肉深处,深种病根的魔病。
这种魔病,已有多年,甚至每日都会有一次发作。发作开来,先是魔气外溢,后是体内真气紊乱,魔气暴冲。如不进行压制,便可能会走火入魔。
他每日病发,都须得以玄都天一诀镇压。
以往在山中,有老师独孤帮忙,镇压一个小小的魔道功法不在话下。
此时他身在玄都,才发现自己对独力镇压体内魔道真气这活儿,根本就玩不转。
这连日来,体内真气外溢的时间,比之以往,早了一些。
正因为这出乎意料的早了一些,让他布置有所漏洞,导致魔气外泄。不单让玄都主峰刘浪的心腹捕捉了犯罪证据,更被那女峰冷冰雨揪住不放,一路追赶。
方才那女峰的绝色女子紧追不舍,若不是他故作狂怒,以玄都天一真气混淆视线,再用激将之计将其激退,可能便会被那女子发现一切秘密。
看着那口诵法诀的魔影,杜小宇低声吒了一声:“且看我封魔!”
一道湛蓝色洪流汩汩而出,将那变幻的魔影紧紧围住,先是化作两极阴阳鱼,然后演四象,推八卦,最终变作一道八门金锁阵法。
这八门,为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
八门生生不息,运转不辍,徐徐将那魔影封印。那魔影不是善物,偶有反抗。但杜小宇多年封印,从容推动阵法之威,应对起来就跟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八门金锁阵将魔气包裹镇压,缓慢拉扯着,扯入体内,循着经脉往下行,直至杜小宇丹田之中。
杜小宇的丹田,是一片无尽的虚空。虚空之中,有两团光芒,璀璨煊赫,譬如日月。
那湛蓝如海的光芒是月,乃玄都天一诀真气所化。那漆黑如墨者则是日。这团黑色太阳,散发着阴冷霸道气息,乃是那灭世诀真气。
这丹田虚空中,黑光大盛,更有一丝丝魔气往丹田之外蔓延。那湛蓝月光,虽是皎洁但相比于黑光,明灭不定,处于弱势。黑色太阳强于湛蓝月亮!
这一日一月互相对立,彼此不对付。黑色真气处于强势,霸道倾轧。天一真气以术周旋,化出各种玄异阵法手段,堪堪将灭世真气限制。
八门金锁裹着魔影来到丹田,忽地八门齐开,其中镇压的魔影呼啸一声回归黑色太阳之处。黑色太阳犹如受了轻伤,黑光似乎暗了一些,那向外蔓延的魔气也尽数回收,变得老实。
而八门金锁,也化作阴阳鱼回归藏蓝色月亮之处。
伴随着两道真气各自回归,丹田虚空重新回复平静,道魔争斗落下序幕。
如此折腾一遭,杜小宇方松了一口气。
“我所修炼那秘籍中有言:含垢境后期,所修炼的灭世真气,便会蜕变,化作灭世魔劲。灭世魔劲现,则魔道之路已经铺好,再难回头。”
“我在下山前便已入含垢后期。这种种提前的真气异动,恐怕便是那灭世魔劲形成的前兆了。”
“若真到了灭世魔劲形成,我的天一真气没有进一步进化的话,必定被灭世魔劲彻底镇压下去,连牵制也做不到。道消魔长之下,我就是彻头彻尾地沦为修魔者了。”
想到此处,心中一个锋芒如剑青年的形象浮现,杜小宇咬牙道:“若是入了魔,也太对不住独孤了。”
“那正气心经之事,须得加紧脚步了。待这玄都比武之事了结,便要去寻着手寻找。”
杜小宇撤了那隔绝气息的阵法,收起无锋剑,往山下走去。
“暗中潜伏于玄都之中修炼魔道功法,真是胆大包天之举。嘿嘿,在玄都之中撒野光是想想便有些醉了。”
“道友心中似乎很是得意?”
就在杜小宇将要离去之际,一道道声音从他身后传出。
杜小宇向前的脚步顿时踟蹰,手足冰冷。
竟然,还有人在?
很是得意。这句话很熟悉。
这句话,正是冷冰雨先前对他所说。
这暗中之人故意说出这话,是要告诉他:我在你们两个对垒之时便已藏在此处,你的所有举动都被我看在眼底。你的伎俩,瞒不过我。
暗琼勾玉之中的阵法,虽是隔绝气息,但并没有挡住视线。此人感觉不了杜小宇散发出来的魔气。但,人家能看到他封魔的过程。
既然此人有隐藏于此不让杜小宇与冷冰雨发现的本事,自然也有看出他修炼魔功的眼力。
事情于转瞬之间变得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