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道真,半身入黄泉?挺有意思的说法。”
苍都四王府中,书房内,李扶余端然稳坐,悠然道。
与九爷李临渊不同,李扶余自皇宫回到王府,一路都走得很是安稳,回到府中,也没有半滴冷汗流出。
四爷只是很是悠闲地唤来府中的大管事,鲍夷吾,向后者详述了一番宫中发生之事。
四王府的首席谋臣可没有四爷的定力。鲍夷吾忧心忡忡,连忙问道:“四爷,你如今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了?”
李扶余不假思索,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上不带一丝破绽:“扶余的修为,先生也是看在眼内。这些年来,扶余专心交好苍都文臣,协助父皇处理一些个我能触碰的政事。政事繁忙,极耗心神,扶余如今的修为,比之当初好不了多少,不过区区问矩中期。离问矩境大完满,差得远了。”
“这就好,这就好。”鲍夷吾紧悬在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既然不是四爷,那会是九爷?九爷这些年来专注在军旅中发展。军中大小战事,对于修士帮助极大,莫非他已然到了问矩境大完满?”鲍夷吾尽心尽责地说出了另一个可能。
李扶余依旧从容:“也不是老九。老九虽在军伍中打滚,却也知道分寸。在军中多年,他必然千方百计压制自身的修为。他的修为最多只会在问矩境后期。”
“不是四爷,也不是九爷。那帝主陛下的用意是?”
李扶余一声浅笑:“先生过虑了,父皇的用意,没有那么多杀意,不过是警告罢了。警告,有惊无险的警告。”
“警告?”鲍夷吾有些不相信。
李扶余呵呵笑着:“先生是当局者迷了。若是我那不善思考的九弟,还有他麾下只懂韬略的闵思明,才会觉得父皇那句老三带有杀意。但在扶余看来,那只是小小的警告而已。”
鲍夷吾疑惑更甚。
“莫非先生忘了,可惜天下仍有孤?”
“可惜天下仍有孤?!”鲍夷吾身躯一震,想起了某段历史。
当年,排行第三的帝子造反。然苍茫帝主乃人心所向,三帝子决意造反还没过了半日,便有其麾下朝臣迷途知返,弃暗投明,私下进宫向帝主陛下禀明一切。
帝主大怒,调动皇城兵马,将三帝子与其麾下之人一锅端了。那场叛乱,尚在刚刚萌芽之时,便被帝主平定。
平乱如此轻易,出乎众人所料。朝中群臣纷纷上书祝贺,都言是帝主雄才大略,英明神武,贤明乃是历代帝君之最,是以群逆望风而逃,溃不成军。
叛乱既平,自是到了清算的时候。御史台纪骧上下奔走,搜罗证据,呈于圣上。苍都中,百十家族因牵涉叛逆,被灭九族。
有一段时日,监斩台上人来人往,人头如同田地里的稻草一般,密密麻麻,斩了一个,还有许许多个。行刑的刽子手换了一批又一批。
监斩台周围数里,也因此血腥弥漫,冤魂哀鸣,生人不敢进。直到后来请来道士和尚,连连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才渐渐没有了怨念喊冤。
杀了从逆之人,尚有起事者,昔日的三帝子未曾处决。因帝子乃是帝主李隆政亲儿,群臣不敢轻决。
帝主见群臣不敢轻决,便唤人将主犯及其亲族数人押上殿来,又传命苍都众臣入朝商议。众臣入皇城,来至朝堂上,只见早有犯人三人,被押到殿上。
那三人,不是旁人,都是帝主李隆政亲子。一位,乃是三帝子。其余两位,都是三帝子一母同胞的弟兄。
那位三殿下的母亲,乃是陛下宠妃,总共为陛下诞下三位殿下。三位殿下,如今都成了从逆囚者,身戴枷锁。
朝堂上,帝主龙口轻开,睥睨着三殿下:“老三,你可知罪?”
三殿下虽被穿了琵琶骨,丹田气海被破,武力全失,却是神色如常。这帝子闻言,哈哈大笑。论气势,可与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分庭抗礼。
“儿臣无罪,自是不知罪。”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不少大臣为讨好帝主,出言咒骂三殿下无礼之极,冥顽不灵。
“都静下来。”帝主便摆了摆手,那些对三殿下口诛笔伐之人,都不敢出声。“以你如今状况,仍敢在朝堂上对孤咆哮,倒不愧是孤的儿子。”
“既言不知罪,你有何话可说?”
“儿臣仅有一言。”三殿下朗声道,“儿臣身受算计而不知,还自以为得计。如今被擒,自知必死。但儿臣死有余辜,两位弟弟却是无辜之极,求父皇念及血骨亲情,饶了他们一命,让他们能得善终。”
说罢,三殿下鼓起余力,挣脱押解他之人,一把撞死在朝堂之上。
群臣惊骇莫名,这朝堂之上死了无数臣子,可还没曾有帝子在此地陨落过。想不到这三帝子这般性烈,竟一头撞死殿上。
一时沉默。
良久,帝主方道:“老三有勇有谋,死前仍不失王者气度。来人,为三帝子收敛,以王侯之礼葬之。允入皇陵。”言语中丝毫不提三帝子谋逆之事。
两旁有小黄门走出,将三帝子尸身请出大殿。看着三帝子的尸身被抬走,帝主指着另外两名殿下,顾左右问群臣道:“按我苍茫律例,附逆之人,该当何罪?”
群臣战战兢兢,举目四顾心骇然,都不敢作声。
“哼!”李隆政微微哼了一声,双目之中尽是杀意,仿佛要毁天灭地。
群臣更是冷汗浃背。这位苍茫天子,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往日更是以暴君自诩,动辄杀人!
又战战兢兢了一会,终有一个胆大的出列道:“凡夫附逆者,以苍茫律例,当诛其九族以儆效尤,让天下人都知道天威赫赫,不可侵犯。”
念及帝主以王侯之礼,将三殿下葬在皇陵,那位大臣估计着君王的心思,又怯怯地道:“但三殿下,毕竟不是凡夫,乃是天家之人。这九族,已然包括陛下以及诸位殿下,是故...”
李隆政狰狞一笑,如龙如狼的杀气软了下来:“你说的也是。若真要诛这两个逆子九族,岂不是连孤自己也杀了。”
君王轻轻一挥手:“如此,便不诛九族罢。”
群臣心道:“陛下果然是心软了。”连忙跪倒一片,山呼:“陛下英明。”
李隆政又道:“起来吧。”待群臣陆续站起后,帝主又问:“不杀九族,那这两个逆子该如何处置?”
群臣中有不少善于揣摩帝主心意之人。这些人认为,陛下既然以王侯之礼将三殿下葬入帝陵,便是心软了。陛下这心软,便是表态,表示自己不愿杀另外两名帝子。
可是,陛下身为帝主,不可徇私。陛下不欲杀帝子,不能亲自出口赦免,只能由群臣之中机灵之人出声劝说,给陛下一个台阶。
“我等,便是陛下的台阶。”那些聪明的大臣都这般计较。
于是许多人同时出言:“两位帝子不过触道境修为,少不更事。他们向来对陛下孝顺,想来没有从逆之心,只是被谗佞所骗,不慎卷入此事。”
“两位殿下虽然有错。但只是小错,罪不至死。”
李隆政听罢,久久不语。
一众大臣见李隆政沉默,不多时便有一人出列跪倒:“两位殿下罪不至死,请陛下收回成命。”
接着,又有不少大臣陆续出列跪求。
李隆政叹了一口气,现出犹豫之色:“可是,不杀此二子,如何让天下人知道天威赫赫,不可侵犯?”
陛下的信号更加明显了。其余还没出列的大臣各自对视,纷纷出列跪倒,山呼:“请陛下收回成命!”
朝中群臣,尽皆跪倒为那两位年轻的殿下请命。
“罢了,罢了。”李隆政挥了挥手。谈了一口气,帝主又道:“有尔等亲自为他求情,这逆子二人,确实不好杀了。”
大臣们都心底里舒了一口气。
“不好杀啊,不好杀...”李隆政坐在帝位之上,接连叹息着。
众臣听着叹息,都在暗笑陛下既要面子,又要里子,还在故作姿态。他们都想不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
叹息数声,帝主亲自自王座上站起身来,有睥睨天下之威:“既然尔等都这般求情,这两个逆子,就是不好杀了。”
群臣皆以为今日事毕,陛下即将顺势饶恕两位殿下。却不想李隆政挥出两掌,谪仙人之威赫赫,两道掌劲穿透空间,瞬息间落在那两位身受枷锁的殿下身上。
两位殿下避无可避,硬生生受了掌劲,挣扎两下,栽倒在地。
朝堂上下,群臣、黄门、宫娥、卫兵,皆不敢置信,口呆目瞪者不知几何。
这帝王杀了亲子,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轻轻道:“尔等不好杀,孤来杀!”
帝王面无表情,环视群臣一圈道:“锦绣山河,无限江山。总有几人管束不住自己的野心,忍不住要称王,欲称霸。孤这万里山河,不知多少人明里看着,暗地想着。”
“孤的儿子造反,死!孤的儿子附逆,死!孤今日亲手杀此二人,便是要天下人知晓,要坐上这帝位,天下仍有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