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掌握了两件超脱道真境的关键要素?”杜小宇勃然心动,而后又退了几步。桑道人这老头的目光,太过危险了。他此刻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如同黄鼠狼看到了可口的小鸡崽儿一般。
杜小宇不禁在想,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师叔,如此耐心向自己说明道牙子的历史,玄都分裂的历史,原因为何?
陡然,杜小宇想到一个可能,心下惴惴不安:“莫不是要抢夺我身上的两件关键要素?”
“有趣,有趣,实在有趣!”突然,桑道人指着杜小宇哈哈大笑。
一面明镜在他手中化生而出。明镜高悬在空中,明镜中有一人的身影。
桑道人指了指杜小宇,又指了指明镜中那道身影:“师侄,看看你惶恐的模样,那惊慌失措的神色,那闪烁不定的双眼,那紧紧蹙起的额头,当真是有趣。”
那明镜中,赫然是畏惧得连连退缩的杜小宇。
“......”杜小宇又是庆幸又是恼怒,头上爬满黑线,气得快炸了。敢情这位师叔是闲着无聊,专门来戏耍杜某人来了。
桑道人挥一挥衣袖,明镜隐遁不见。
“师侄,你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桑道人戏耍一番后辈,心满意足,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舒坦劲儿。
“超脱道真的三项关键,老夫已经尽数得之。”这道人悠然道。
杜小宇心头震惊比之方才尤甚。
“不但是我,连你的老师独孤,太清的两个老头,掌教道济师侄,都得到了完整的三份超脱的关键。”
桑道人缓缓道出:“那成道关键,分别是三份法诀。我那份,融在了正气心经之中。你学了正气心经,自然得了那关键。后来,独孤问剑博览群书,为你创出了鸿蒙太初元功。这太初元功,有着他那一份法诀。你修炼了太初元功,以元功统辖天一正气,自然就得了两件超脱的关键要素。”
“第三件关键要素,掌握在掌教师侄道济手中。三清成立后,道济私下召集我们几个老头,将他手中的那一份法诀交了出来。在那次会面中,我们几人互通有无,都得了道牙子祖师的所有传承。”
杜小宇莫名震惊:“主动交出传承?道济真人这是何等的胸襟?”
抚心自问,杜小宇若是拥有独一无二的传承,他是绝对不会交给旁人的。不但是杜小宇,连那玄都道牙子的三位真传弟子,也各自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传承,不会交给旁人。
因为他们各自紧握传承不放,这才会造成玄都的动荡,使得玄都分裂。
想不到,如今的玄都掌教,道济真人,竟然主动交出了他身上那道传承。那道被无数玄都弟子鲜血染红的传承!
交出传承,其中有着十分深重的含义。那等同于放弃了祖祖辈辈的血海深仇!那等同于彻底原谅了外门弟子谋逆!
“震惊么?老夫当日,也如你一般震惊。”看着杜小宇的身躯隐隐地颤抖了几下,桑道人道,“老夫的老师,独孤的老师,都因为反叛玄都而留下暗伤,在病榻上撒手西归。那触目惊心的动荡,让老夫深刻知道一个道理。”
“这天下只有无私的父母,无私的老师,没有无私的叔伯兄弟。”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那日道济真人交出手中传承与众人共享的情景:“然而,道济这小子推翻了我一贯以来的认知。敦煌大陆有其容量,能超脱谪仙人的,可能只有一人!道济那小子至今不曾成就道真,交出传承,便意味着将能够超脱的机会拱手送给了我们!”
“即便是最敬重的老师,因为他跟随师伯掀起叛乱,老夫也有觉得他面目可憎的时候。”桑道人满是唏嘘,“可在道济那小子身上,我看到了无私。”
“道门崇尚的是无为之道。无为,是以无私。玄都的掌教,老夫当不得,独孤也当不得,只有道济那小子,才当得。”
“为玄都,道济小子多年来专心于斡旋内门、外门,致力于玄都一统。因分心于掌教的职位,以致多年未曾成就谪仙人。这份无私,独孤不及,老夫不及。”
话已至此,杜小宇心头明白了。桑道人真正的目的,是告诫。
果然,只听得桑道人语气一个转变,对着杜小宇道:“卢湛、赵参两个小儿去劝你来此的举动,老夫都看在眼中。你与他们一同前来,想来是对那位置生出了野心。老夫特意遣退那两个小儿,单独与你交谈,便是想对你说,那个位置,你不要轻易触碰。”
“如今的玄都三清,如今的玄都一统,是无数的鲜血换取回来的。在那些鲜血面前,在那些因动荡而死去的英魂面前,老夫的老师、独孤的老师、老夫...通通都是罪人!只有道济小子,才称得上是无私。”
桑道人声色俱厉:“别试图触碰那个位置。你的武力,你的德行,都还没有资格!”
杜小宇心中极为复杂。大写的不甘心、肃然起敬、自惭形秽...种种情感交替涌现。
自然不甘心。他答应卢湛赵参二人,前来此地,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玉清出一口气,收获玉清内部的人情,在玉清内部刷一刷声望。如今还没来得及要出手,便被桑道人这么声色俱厉地警告,他心中有着大写的不服。
肃然起敬。对如今的掌教道济真人无私的行为,对掌教的利益牺牲,对独孤问剑,对眼前的桑道人。大概只因为有这些人的作为,玄都才能归于一统吧。
自惭形秽。相对于这些为玄都付出之人,杜小宇觉得自己那些个野心,显得太过可笑,显得德行不够。
杜某人许久不语。
许久许久,杜小宇拱手行礼一礼:“师叔等人的德行,杜某不及也。”
一礼行毕,杜小宇又道:“杜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德行,自然是没有资格触碰那个位置的。可是,师叔便觉得,太清的嫡传,刘浪道友的德行,便足够了么?”
桑道人一愣。
而后又听杜小宇不疾不徐地发动反击:“杜某知晓师叔的用心。师叔认为,如今的玄都好不容易才重归一统,正是人心未聚,百废待兴的时候。这个时候,容不得再次动荡,容不得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再生风波。”
“于是,为了玄都的权柄可以安稳过渡,你们选择了太清的刘浪道友。你们认为此人稳重,在心性、资质上都是日后掌教的上上之选。”
突然,杜小宇双眸如剑,直视桑道人,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可是,你们可能真正确定,刘浪道友的德行足够??”
桑道人再愣。
这位玄都上清的长老,终究不是善于与人辩论之辈。与杜小宇说玄都历史,营造出道济真人毫无私心这般气势,已经是他苦思许久的对策。
以他的本意,有自己这般的谪仙人亲自造势,其威赫赫,让人惊惧。加上自己并无私心,更是光明磊落,杜小宇此子应该无力反驳,黯然退下才是。
杜小宇退下之后,即便这羞愧之心只有三两天的热度,今日绞尽脑计营造的气势,会在他心中扎下根来,会让他在觊觎玄都权柄之时,心生愧疚,心生退缩。
可是,桑道人失算了。他料不到杜小宇在这般气势之下,仍旧思维清晰,仍旧找到了突破口,仍旧发动了反击。
桑道人所认识的,只是以往的杜小宇。若是两年前的杜小宇,确实极有可能黯然退下,极有可能心中留下阴影,会对玄都权柄望而却步。
可是这两年的杜小宇,已然不同于往日。
这两年的杜小宇,读千百卷书,行万里路。在顾倾城的教导下,他学会了许多阴谋诡计的用法。在李扶余的言传身教之下,他养成了一颗面对时心魔这般有谪仙人能力的豪强也丝毫不畏惧之心。
不屈不挠向桑道人反扑了一把,杜某某知道火候已然足够,又将那语气变得软一些:“师叔所说,令师侄感动,令师侄羞愧。师侄可以在此承诺,若太清的刘浪道友德行足够,若太清的刘浪道友不主动挑衅于杜某,杜某此生,也不会主动做出动作,意图染指掌教之位!”
说完,也不让桑道人再有劝说自己的机会,拱了拱手:“杜某的承诺已作下,这便不再打扰师叔的清修。”
随即,转身向国师府中的凉亭外走去。杜小宇的脚步走得很沉,也走得很稳。在杜某某走出凉亭前,身后的桑道人,都没有叫住他。
走出凉亭的一刹那,杜小宇心中得意,松了一口气:“我的德行的确不够。但我的智谋,我的魄力,我的临场反应能力,却是足够了。”
杜小宇心中清楚得很。以道济真人的无私,桑道人树立了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不假。但这面旗帜,却是如山岳般沉重。杜某人的确德行不够,搬抬不动,但太清的刘浪也未必能够抬得动。
他杜某人与太清刘浪,其实是站在同样的平台,同样的起跑线上!日后之事,谁都瞧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