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闵思明让手下人取戒棍来,杜小宇只道这小子还要再战。
虽然接近气空力尽,杜小宇反而生出一股豪气:“闵兄果真顽强!既然闵兄还有再战之力,那杜某也自当奉陪。”
闵思明不语,只是边喘着气边苦笑。
却在这时,桑守业走了上来,拉住杜小宇:“杜兄且慢。小闵并非是要再战。”
同时,小爷小声对闵思明道:“可要小爷与杜兄陪你一程?”
闵思明:“你这个害我如此的罪魁祸首!我本是对你恨之入骨的。但方才与杜兄合伙着揍你一顿,我的气也出了许多。便由得你跟来吧。”
桑小爷小声嘀咕:“就是你不让我们跟随,也是无济于事的。今日过后,整个苍都之人都会再度想起你的丑事。”
闵思明只当没有听到。
没有多久,那门房取来一条戒棍,还有一绳套。
闵思明取过戒棍、绳套,将戒棍装入绳套中,绑在背后。做完这一切,闵思明轻声道:“走吧。”
闵思明独自一人走在前面,桑守业拉着杜小宇,二人跟在其后。
走了一段路,杜小宇心中开始产生了诧异。闵思明有些不对劲儿。这位少年将军脸上,一贯有着沉稳,举手投足间,可见其胸中韬略。但此时,一声走吧,杜小宇从闵思明的话语中,听不出那股金戈铁马的英雄意气,反而听出来了少年将军的不甘愿。
再者,除了声音外,闵思明的脚步也有不对。他独自走在前头,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也很沉。仿佛迈出每一步的时候,脚下都绑了万钧重物。
“桑兄,闵兄这是?为何他的步伐如此沉重?我记得方才可没有重创其下盘?”杜小宇也放慢脚步,拉扯着桑守业离闵思明老远老远,传音问道。
“小闵他是去请罪。”桑守业传音回答,“小闵这人,败不得!他的每一次失败,都要面对艰难与屈辱。”
小爷这话,杜小宇百思不得其解。杜某人只听懂了后一句,而不明白前一句。失败了,要面对艰难与屈辱,这杜小宇明白。杜某人也曾失败过。一年前,他败于褚明堂,败于龙轩扬,几乎身死道消。那的确很是艰难,也很是屈辱,可是,并没有败不得之说。
摔倒了,便爬起来。失败了,便努力讨回场子,如何有败不得之说。
似是看出来了杜小宇的不明白。桑守业传音道:“小闵的失败,与你我的失败不同。你我的失败,再困难,再屈辱,也不过是数人知晓,也有亲友安慰...”
杜小宇越发奇怪,还欲传音再问,却见闵思明有了动作。
闵思明自他自己的府邸出发,虽然走得很慢,脚步也很是沉重。可是,再慢的步伐,再沉重地走着,也会到达目的地。
巧合的是,他的出发地,是闵府。他的目的地,也是闵府。
来到这新的闵府前,闵思明的驻足了一会。他在调整,调整自己的状态。最后,他的脚步没有了迟疑,也没有了沉重,而是变成带着肃杀,带着毅然。
他触动门前的机关,听得大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闵府的高门缓缓打开。
府门打开,走出一位门房。这位门房,长得很是彪悍,浑身上下都是掩不住的杀伐气息。门房见到闵思明,咧嘴一笑:“少将军回来了?”
这一笑,他那常年居于军伍的杀伐气息全然不见,看着有几分憨厚。他笑了片刻,便看见闵思明身后背着的戒棍。
“少将军??”
“是的叔叔,我败了。如今负棍请罪来了。还请叔叔入内通报于父亲。”闵思明道。
“少将军不随我一同见将军?”
“败军之将,无颜见兵主。失败的儿子,无颜对父亲。”
门房无奈,只是叹道:“唉,那也随你。”旋即,转身进入府内。
在远远看着门房返回府中,桑守业拉着杜小宇走得更远一些。
杜小宇将一切都看在眼内,出声问道:“桑兄,这闵府,莫非?”
“没错,那是兵主的住处。”
杜小宇暗道果然,看着那闵府,心中生出一股凛然。那里面,可是住着一位道真境界的大能。
他这股凛然刚刚散去,便看到闵府内中,走出了一群人。这群人一出,杜某人又产生了新的凛然。
除了心中一凛外,杜小宇还有一刹那觉得自己窒息了!他全身上下的十万八千个毛孔,都不能吞吐天地元气了!
自闵府中走出的这一群人,约有百十人。这百十人,除了为首之人,皆是门人家丁的服饰。先前进入通报的门房也在其中。
杜小宇之所以凛然,是因为这门人家丁服饰的百十人。这些人,不像是寻常家丁壮汉,反而像是军伍出身的将军。
这些人,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不甚出奇,只是单纯让人觉得彪悍,觉得不俗,而没有畏惧。可是当他们百十成群,聚在一起,如这般排成队列,迈着军步走出,便让人惊惧。
他们身上的彪悍连成一线,他们的杀伐汇成一股,聚而成阵,军阵!这百十人,便是一个行走着的军阵!
这军阵行走出来,杜小宇远远看去,蓦然警觉!
“竟仿佛一头洪荒猛兽脱出牢笼!”杜小宇喃喃道。
可不是就如同脱笼而出的洪荒猛兽,百十军士虽穿着打扮犹如寻常大院家仆,可丝毫掩不住他们身上的腾腾杀气。那是经历无数血战,自尸山血海中存活下来的军人才有的杀气。
杜小宇自他们身上看到了铁血,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金戈铁马。
看着那百十军士,杜小宇只是凛然,只是畏惧。但看着那百十军士簇拥着的那位刚毅青年,杜小宇一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百十军士的中间,有着一位青年。这青年,普通之极,容貌普通,穿着普通,气场普通。他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出奇之处,更别说什么杀伐气息,军阵气息。
若然硬要挑出什么不同,便是他长着一张刚毅脸,他的样子,与闵思明有些相似。刚毅脸青年被百十军士簇拥着,甚至有些格格不入,让人觉得这画风大大的不对。
但便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刚毅脸,杜小宇一时忘记了呼吸。近乎本能地,杜某人脱口道:“谪仙人。”
杜小宇与独孤问剑日夜相处了十数年。这十数年,培养出杜小宇对于武道大能的一种直觉,让他在亿万人中,一眼辨认出,哪一位是谪仙人。
他认不出人群中哪一位是问矩修士,认不出哪一位是命匣修士。但他能认出谁是道真大能!
杜小宇完全可以确定,那位刚毅脸,便是苍都中的一位谪仙人,兵主,闵汉臣!
兵主的普通之极,乃是他的神通广大,将所有遗世独立的气息收敛起来,让人看不出奇特之处。闵汉臣的格格不入,不是他在那军阵中格格不入。而是那军阵在道真境大能的气场中格格不入!
百十军士簇拥着闵汉臣,在闵思明面前一丈挺住了脚步。
“父亲。”闵思明对着兵主跪地行礼。
待闵思明磕完响头自地上起来,兵主道:“你败了?”
“是的,孩儿败了。”
“那你准备好了么?”兵主又问。
闵思明答道:“虽然有些艰难,但孩儿准备好了。”
“那就好。押下!”
几名家仆打扮的军士上前将闵思明押下,押到队伍的后面。
待闵思明被押下,兵主轻声道:“止杀亲卫,出阵!”
兵主军令一出,可行走的军阵便即移动,百十军士脚步同时踏出,宛如一体。军阵离了闵府,向着某处而去,气势滔天。
“杜兄,咱哥俩跟上。”桑守业推搡着杜小宇向前。远远跟着那些军士,小爷道:“但别跟得太近,远远吊着就好。他娘的,跟得近了,小爷害怕。”
杜小宇失笑。桑小爷竟有再次出现如此怂的时候。上一次桑守业这般怂,大概是杜某人入苍都,经过贫民窟,几乎要碰到隐居其中的前任国相之时吧。
前方,军阵移动,不知向何处而去。百十军士行进的同时,没有旌旗,不敲军鼓,只有冲宵而出的激昂声音。
那声音,豪迈中,带着铁血。
“我们带来滔天血海!
我们带来如山尸骸!
我们所过之处,万军臣服!
我们所过之处,神鬼惊惧!
我们,是止杀亲卫!”
这声音,向天下人昭示:他们乃是昔日的止杀亲卫。
他们是百万军中斩将夺旗的止杀亲卫!他们是攻城略地无所不克的止杀亲卫!他们是令敌人闻声丧胆的止杀亲卫。
止杀亲卫出,苍都上下,为之震动!
苍都的人们纷纷知道,止杀亲卫出闵府了。
止杀亲卫出阵,只说明一件事!那便是,昔日那位帝国上将军,又动了!
那位对着苍茫军士说:“诸君,我喜欢战争”的无敌将军,那位屠戮帝国近乎十分之一人口的血腥屠夫,那位被称作暴君手中的刽子手,被唤作人形太阿的清道夫将军,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