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雨转过头来,往空中那轮明月望去。
只觉今夜的月色,与以往殊无二致,月光清冷与以往的月光也没有太多不同。
“这月色,与昨夜并无不同...”冷冰雨忍不住道。
若换了以往的杜小宇,只怕此时便不知作何表情,说什么话语。但这数年来这货有所成长。下山后更是历经生死两遭,又在顾倾城的指导下,看了许多书籍。
如今的他,肚子里也说得上是有些墨水。如此尴尬的场面,也懂得如何处理。
他不再躺在地上,转为坐在地上。
“你之所以觉得月色与昨夜无异,那是因为观看的位置不对。你试着坐下来看,自能看到与以往不同的月色。”
这货指了指自己身旁:“你且坐在此处,便能看到月色的不同。”
“...”冷冰雨明显不信。
杜小宇煞有介事地道:“你不坐下,如何能确定是否真的有所不同。”说罢,这货手中涌出天一正气,天一正气将地上的脏污尽皆驱除。
冷冰雨见杜小宇这一贴心举动,带着不信坐下。“依旧无不同...”
杜小宇大声道:“那是因为你坐的位置不对!你且坐过来些。”
冷冰雨挪了挪位置。
杜小宇待冷姑娘坐得靠近,伸出狼爪探到腰间,用力一拉,将冷姑娘拉扯过来。
二人肩并肩,可以说是零距离。
“你!”冷冰雨哪里会让他这浪荡子行为得逞,当下便要生气。
杜小宇的狼爪紧紧不放手:“你且看此时的月色,必定与以往不同。”
冷冰雨已然识破他的把戏,自是知道月色并无不同。却听这浪荡少年在他耳畔道:“你以往看月色,皆是一人。如今,你我二人共赏。你的肩膀靠着我的肩膀,你身上的温暖与我身上的温暖并在一处,月色自然有所不同。”
冷冰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语。心神慌乱之下,只欲挣脱。哪里还有心思看那月色。
浪荡子继续柔声道:“我不是要轻薄于你,而是要让你好好看看今夜的月色。”说罢,他缩回了冷姑娘腰间的狼爪。
“你且静下心来,你的肩膀靠着我的肩膀,你的身子依着我的身子,静静感受那天际的月色,比之以往,可是少了一些清冷,多了许多温暖。”
冷冰雨听着他的言语,又见那狼爪缩回,心中慌乱少了一些,便依他言语往天边看去。
月色依旧无有不同,已是看惯。
她刚要说话,却见杜小宇静静地看着空中月光,眼神如水,并无浪荡气息,不知为何,没有了推开杜小宇的想法,静静地看着空中月色。
初时,月色如常。
渐渐地,她感到了与杜小宇紧紧相依的体温。
渐渐地,她觉得这月光中,好像少了些清寒。
山脚下,
“杜兄二人在作甚?”张乘风好奇道。由于杜小宇二人的位置恰好能让他们看个朦胧,他们在山脚下依稀能看见二人坐在原地不动。
“大概,是在赏月吧。”苏沁清道。她这么说着,自己也有些不相信。
“师妹平日里性子极淡,和我们这些亲近的姐妹也极少说话,也不会来往过密。实在是不敢相信,她会和杜道友如此坐着在一起赏月。”
“喜欢了便任性,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张乘风道。
苏沁清仔细想想,觉得张乘风此言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苏道友有喜欢的人吗?”张乘风又道。
这话问得有些过于深入了。苏沁清不回答。
见苏沁清不回答,张乘风却是道:“我却是有喜欢的人的。前日,我见着一位师姐婀娜多姿,便喜欢上她了;昨日我遇见一位师妹娇憨可爱,竟忘却了前日那位师姐,喜欢上她了。就不知道明日,我会喜欢上谁。”
苏沁清听她这话,觉得有趣,忍俊不禁。姑娘被他这话打开心扉,道:“我自幼随师父在山中修行,师父对我们极为严厉,即便是冷师妹如此天赋,也常受责罚。我们修行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喜欢他人。”
“真的没有吗?”
苏姑娘许是打开了话匣子:“若说是好感的话。定下玄都少壮榜那日,我一时糊涂,对冷师妹起了嫌隙,是星辰道友一句话,才恍然大悟。那时我便觉得,星辰道友与其他男子不同。”
“星辰兄倒是好生幸福,能得姑娘青眼。”
“但我却是知道。星辰道友不会喜欢我的。他心中有着自己的骄傲,喜欢的女子必然是那种能与他匹配,聪明绝顶的女子。是以,便斩断了那丝好感。毕竟,连自己的师妹也嫉妒,看着便不像什么好女子。”
察觉到苏沁清情绪变化,张乘风道:“谁也有一念魔障生的时候,谁也会做糊涂事。若说是嫉妒,我可是比冷道友你做得还要太过。我父成为玄都的一峰之主时间不长,底蕴也浅。我从前便有自家绝学不如旁人之感,甚至一念魇了道心,有了到女峰中偷学绝学的举动。”
“若不是比武中杜兄当头棒喝,回到家中,又有父亲与大兄的教导,只怕我便一错再错,道心沉沦。”
“这般说着,你我倒有几分相似。”
张乘风又道:“方才,我跟道友说了我前日喜欢谁,昨日喜欢谁,却没有说今天喜欢谁呢。道友可知,我今天喜欢谁?”
听者有意,苏沁清心跳加速了一些,唾骂道:“你这个登徒子。”
张乘风呵呵一笑:“道友不会是以为,我今天喜欢的是你吧。呵呵,道友可真是自信。”
原来不是我...苏姑娘的心跳恢复如常。
又听张乘风这厮说道:“是因为我今天遇到两个姑娘,都曾心动,分不清对哪一个更有好感,是以没说今天喜欢谁。”
苏沁清再次嗔骂道:“你不单是登徒子,而且花花肠子得很。”先前张乘风说一日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他每这么骂。如今张乘风说一日对两个姑娘有好感的时候,她倒骂了。
张乘风却全然不理苏沁清的嗔骂:“今日,我遇见一个姑娘,她对着我一笑百媚生,面如海棠;我又遇着一个姑娘,她觉得自己犯了过错在哭鼻子,形容低落,惹人怜惜。这两个姑娘,都给我异样感受,是以不知更喜欢哪个姑娘。”
苏沁清想起方才一幕幕,心下一个激灵:他说的两个姑娘都是我!
苏沁清心神皆乱,只觉方寸之间,再无平日冷静,她退后一步,想就此离去,却看见张乘风眼中有着恳切。
“且赏月吧,不然便可惜了今夜月色。”苏沁清淡淡道。
孤独峰上,
许是觉得月光不如昔日清寒,冷冰雨的心情也变得活络,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听闻你最近...很出名?”
杜小宇失笑。竟用了出名这个词。冷姑娘想问的是杜某某飞扬跋扈事件之事,又不愿直接问出来的样子,还真是...
“冷姑娘觉得,最近甚嚣尘上的那件事情,都是我做的吗?”
“我不能确定。”说不能确定,是在冷大冰山心中,杜小宇此人与玄都之中其余人都不同,此人完全没有他人心中那杆正义的标尺。加之杜小宇修有魔道功法,偶有离经叛道之举,说不定那杀人之事还真会是杜小宇所做。
“心中不能确定,便是说明杜某在姑娘心中,不是好人,也是有残忍嗜杀的可能的。”杜小宇淡淡道。
杜小宇知道这缕玄都洁白的正气,心中一直道心坚定,眼里容不得丝毫的沙子。而自己在冷冰雨心中,至少也是半个沙子之辈。
想到此处,杜小宇便有些不爽,说话便带着冷淡。
但下一刻,他所有的怨气通通消融。
“我想听你说此事。”说话间,冷冰雨转过头看着杜小宇。
二人本就是肩并肩坐着,很是靠近。感觉到冷冰雨的目光,杜小宇也将自家目光迎将上去。
这一眼,两双眼眸近在几尺。
这一眼,杜小宇看到了冷冰雨黑白分明的双眼中,与印象中不同之处。
这一双秋水,没有了平时近乎刻板的正义,多了一丝灵动之意。这丝灵动,教杜小宇忘却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
还有便是,杜小宇从如水的双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墨门传承过后,我随老师修行,修行数年,方下山历练。下山后,来到了岳州城。”杜小宇将自己在岳州城中的许多经历都说了出来。
如何去了夏三公子的宴会,如何和三杰比武,而后错手伤了褚明堂。
如何与三杰拜访受伤的褚明堂,还送了手抄本玄都绝学,导致日后被嫁祸之事。
如何被褚明堂所欺骗,被那人一匕贯胸。
侥幸逃脱后,如何追杀褚明堂,眼看着褚家二老为子赴死,心生动摇。
一番述说完毕,杜小宇问:“我说的,你相信吗?”
冷冰雨不答,转问道:“被人重创频死,痛吗?”
“痛,身痛,心也痛。”
“遭遇前所未有的失败,心里苦吗?”
“苦,真他妈苦。”
......
月下孤独峰,再无孤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