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岳州三杰合战外来修者顾病鱼。
外来顾某势大,先败雷公脸,再败快剑仙子。顾某挟无匹之势多次将夏三公子逼到绝处,睥睨曰:“可愿降否?”
夏三公子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受不得这睥睨。他自觉受辱,宁死不服:“但有一分再战之力,便不愿降。”
外来顾某怒,元功爆发,若神似魔,太初一剑,一时无敌。元礼一退再退,空门大露,眼看血溅三尺。
当其时,有岳州四杰书生褚明堂者,从旁闪身而至,为元礼挡下必杀一击。
书生遂身负重创,莫能动弹。
夏三公子大惊失色,外来顾某大是惭愧,快剑仙子、雷狂人也连忙上前关怀。一时之间,战意全无。
众人请来名医诊治,作了紧急处理。褚明堂当场服下汤药,这才面色好转,但仍旧昏昏沉沉,气色不佳。
东道主夏三公子又遣心腹门人护送褚书生回府。
三杰与顾某聚而商曰:“吾等徒逞意气,但求一战,以致有书生之伤。惭矣愧矣!愿备厚礼,至书生府中请罪。”
快剑仙子道:“纵不是因我等而起,同为四杰,多年情谊,书生有伤,也应探看。”
众人抚掌曰:“善。”
外来顾某自是赞同,又问众人道:“不知褚书生所善何种兵器?病鱼心下有愧,当求绝学以作薄礼。”
三杰曰:“书生好用剑。”
众人如此这般一番商罢,各自归去自备礼物不提。
翌日,日正盛,阳光明媚。
三杰与顾某一行四人行至褚明堂府中。
褚明堂家中乃是书香门第,世代都是读书人。家里仆从成群,井井有条。
四人入褚府,先拜过褚家老爷老夫人。褚家老爷老夫人俱是凡俗之人,不曾修有武艺。但却也是书香门第传承至今,颇通礼数。闻诸人来访,亲自降阶相迎。
与众人礼数寒暄一番,谈了些许杂事,褚家老爷便派一老仆领着诸人往见褚明堂。
众人跟着老仆行至褚明堂房门前,老仆正待推门而入,斜刺里闪出一个垂髫小儿,张牙舞爪,尖声喝道:“不得入内!”
这幼童带有敌意,快步走到门前,张开双臂,拦下众人,行堵门之举。
老仆面带薄怒:“无知小儿,几位公子皆是拜访少爷的贵客,怠慢不得!还不速速退去!”
老仆呵斥幼童一番,又躬身对众人道:“诸位贵客莫怪,这小儿乃是少爷跟前使唤的奴才,一向仗着少爷疼爱,行事多有骄纵。不料今日竟斗胆冲撞了各位贵客。得罪之处,老朽代这无知小儿向贵客赔罪。”
那幼童受老仆呵斥,笑脸通红,双眼也变得通红,犹自犟道:“这几人正是伤了少爷的罪魁,不能放他们进入。”
正僵持间,房内传出声音:“可是诸位道友前来?小儿不得阻拦,快快请进...咳咳...”
这褚书生伤及肺腑说话间难免中气不足,声音中带有一丝无力,尽显其虚弱。
那幼童听及自家公子吩咐,纵有不甘,也不敢违背主命,只得放行。
那幼童放众人入内,又快步跑至褚明堂榻前,见少爷咳嗽,又是给褚明堂拍背,又是给褚明堂端来茶水润喉,忙得不亦乐乎,照顾得无微不至。
“好一个乖巧童仆,与方才无礼堵门之举截然不同。倒是忠心耿耿之辈。”夏元礼轻轻一笑。众人也自笑着附和。这么一笑着,便算是将方才一幕带过。
老仆见惯世情,知道诸位贵客这有意一笑,便是表示丝毫不怪罪之意。言行越发恭谨,将贵客领进褚明堂房宅。
褚明堂正坐在榻前,捧着一卷书在翻阅,见这小儿前后忙活,又气又笑:“你这小儿,犯了错便来卖乖!倒也不好怪你。下去罢。此后不可再犯。”
幼童咧嘴一笑,退了下去。临行前却又瞪了夏三公子等人一眼。
众人入内,先是见礼,而后分宾主坐下。又有老仆适时端上上等香茗,款待贵客不提。
“肉...书生还有力气看书呢,这伤势,我看呐,也是不打紧。”雷狂人憨憨笑道。
这雷公脸大个儿,此时倒也知机,见书生伤病躺在床上,须得给这伤者一些脸面,不宜再称肉饼。
至于他为何称强劲对手为肉饼,杜小宇私下询问,才知道这里面却也有个说道。
据其所说,这大个儿出身荒莽,自幼纵横山林间,与妖兽凶兽打交道。遇着强劲的妖兽凶兽,都是一跑拳打趴下,做成肉饼,囫囵吃了。
在他眼中,这一头头与其对敌的妖兽凶兽,都是肉饼,都能吃能充饥。
他与妖兽凶兽打照面,比之人还多,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称强敌为肉饼的习惯。
这雷狂人粗中有细,说出这话来,众人俱是一乐,气氛渐趋缓和。
众人谈天说地,先是将这岳州城中杂事趣事说了一些,慢慢又不约而同地将话题转至武学方面。
先是从自家擅长兵器说起,夏三公子论用扇的技法,雷公脸谈用拳的奥妙,快剑仙子、杜小宇、褚明堂则各自论及用剑技巧。
后来谈至妙处,渐渐道出一些自家的见解,话题不再局限于兵器技法,而是涉及含垢、命匣境界之妙,自身道路的设想与修持路上所见风景。
这一详谈,便是多时。一旁老仆多次为众人换下变冷的茶水,众人又不自觉,却是谈得正欢,不知身旁细节小事。
一番论道,众人皆觉眼界拓宽耳目一新,彼此间看着也觉更加对眼。
在场之人都不是凡俗之辈,各自有着自家传承。
杜小宇所谈,有高屋建瓴之感,对于武道、对于境界的见解,堂皇大气,不同凡响。
夏三公子家学渊博,各种修行例子信手拈来,说得引人入胜,教人恨不得洗耳倾听。
雷公脸所谈,带有荒莽朴实气息,又有洪荒杀伐之气,让众人得见一番别开生面的天地。
其中褚明堂所论,最让杜小宇眼前一亮。
这个书生,看着和和气气,救下夏元礼之举也显得文质彬彬,不欲争斗。但他的道路,却是带着激越,竟给人高昂奋进之感。
此人,平素里和和气气,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到了该下决定之时,则是果决,冒险,不惧挑战。
杜小宇听罢,暗道:这褚书生看着,竟给我一种儒门无涯学宫门生的感觉。
儒门无涯学宫,杜小宇所见之人,诸如商浩然、商子轲、颜伯玉,可都是果断、善谋之辈。与学宫之人类同,可见这褚明堂很是不俗。
到了此时,杜小宇再无小觑岳州英雄之心。单这褚明堂,便像那遗落在山野的明珠一般,纵使现今不曾显名于江湖,却有着他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的潜力。其余夏元礼、黄菀、雷狂人等众,也都是一时豪杰,各有不俗表现。
众人一番详谈,不觉多少时光已过。来时,乃是阳光明媚,不觉,已是天边晚霞千万朵,暮日到来。
见暮日已至,几个客人相视一眼,纷纷自座中站起,拱手向褚明堂作别。
褚明堂再三挽留:“褚某与诸位道友谈得正欢,不如便在府中吃过晚饭,众人秉烛夜谈。”
夏元礼道:“褚兄有伤在身,如何能久谈。叨扰许久,令褚兄伤身劳神,吾等已是不知机之极。若一再让褚兄伤神,却不是耽搁了伤势?”
众人去意已决,褚明堂只得作罢。
褚明堂带伤在身,挣扎着起身要亲自相送,被众人强行按下。遂让老仆相送。
众人出了褚明堂房间,又见了褚家老爷夫人,向两位老人家作别,这才走出褚府大门。
末了将行之际,众人同时取出自家早已备好的礼物,托那老仆转交褚明堂。之所以此时送礼,却是怕时机不对,那褚家老爷夫人与书生推辞不收。
这老仆也自不肯收礼,但耐不住四人一人一句劝说,耳中嗡嗡一片,糊里糊涂便将礼物收下。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老仆苦笑一声:“苦也。”遂回屋将礼物一一转交褚明堂。
四人各自备有一份礼物。
快剑仙子黄菀送的,是一份剑谱。虽不是其本身所练绝学,却也是不凡。剑谱所记载,颇有超脱凡俗的见解。
雷狂人所送,乃是其不知何处得来的虎皮裙。这雷狂人出身荒莽之间,整日与妖兽凶兽打交道,倒是获得不少宝贝儿。这虎皮裙看上去,便是材质不俗。
夏元礼所送,乃是药材。几份药材,都是州府家珍藏的治肺病的药材,对褚明堂此时伤势大有裨益。
杜小宇所送,是一道剑道绝学。杜小宇这家伙心中有愧,特地向夏三公子等人询问清楚了褚明堂所用兵器,从所学玄都绝学中抄录一招,送与褚明堂。
褚明堂带着伤拆开这几份礼物,拿起药材观看片刻,用手摸了摸那虎皮裙,最后信手翻阅着剑谱与绝学,略显混沌的双目忽地变得有神,喃喃道:“几位道友送礼,可都是有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