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秀山庄门口门可罗雀,庄门禁闭,两尊石狮都有透着萧索,昨日花团锦簇彩旗纷飞的场景还在眼前,楚香帅已经站在这里一盏茶的功夫了,只觉得一片肃杀之气,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也难怪,以锦秀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声望,如今庄主掌上明珠却被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弃婚而去,于情于理锦秀山庄都不可能不了了之,说水无痕如今是武林公敌实在是毫不夸张。
这安静的庄内酝酿着什么样的风暴呢?想起水无痕,香帅不禁暗叹一口气。
“唉声叹气,妇人之举。”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一个老乞丐不知何时坐在庄门前的一尊石狮下,眯着眼睛晒起了太阳,确实那“神丐”苏不穷,此人言语从不委婉,想到便说从不有所顾忌,却也是直率的可爱,楚香帅眼睛一亮,微笑作揖道
“前辈教训的是,前辈轻功高绝,晚辈佩服!”
“做乞丐的自然要腿脚利索,不然不知要挨多少拳脚棍棒。”
“前辈德高望重,江湖上又有谁敢小觑丐帮。前辈也是来拜访霍老庄主的?”
“我从庄内出来,霍老头在行家法,我老叫花可不爱看大户人家的家法,还是出来晒晒太阳。”
楚香帅闻言心中一动,又问道:
“我在庄前已有盏茶的功夫,庄门从未打开,老前辈如何出来的?”
苏不穷突然抬起头看着楚香帅,像是在看傻子,一个大傻子。
楚香帅揉了揉鼻子,身子突然弹起,离弦之箭一般窜上伸出庄外的槐树,立在树梢细枝之上犹如树叶一般随着树枝摆动,只见他向苏不穷一揖身子又弹出,闪进庄内。
苏不穷盯着那细枝良久,满脸笑容化作凝重。
锦秀山庄内仍是风景如画,可如今,楚香帅无心赏景,霍老庄主在执行家法?对谁?霍思燕新婚之夜却被发觉与他有私情?一想到昨晚霍思燕冰凉颤抖的手,小小的身躯挡在他面前面对水无痕的剑光他的心仿佛被揪起来。
等待霍思燕的是何种家法,香帅简直不敢想。况且他心里还有个更大的谜团。他很快找到了锦绣厅,这是锦秀山庄的正堂。
此时,庄里的人果然聚集在此,霍锦绣怒目而坐,林欣桐则坐在另一边不停拭泪,六大门派的掌门分坐两排,只有苏不穷不在,众人脸上都有惋惜的神色,再看地上跪着一人,却不是霍思燕,而是霍老庄主的小儿子,“书生剑”霍锦玉。
“锦玉,”霍锦秀长身而起,怒喝道,“你离家六载,却依旧如此任意妄为不分轻重,今日这许多叔伯和武林前辈都在,爹爹莫非冤屈了你?”
霍锦玉跪在地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却毫无认错之意。
“玉儿,你就给你爹爹认个错,你离家六年,你爹爹时时惦念着你,每日派人打扫你的房间,每逢节日必会为你准备座位,就当是你从没离开过,你。。。你何苦与你爹爹怄气啊。”林欣桐泣不成声。
这位昔日武林中女侠已为人母,有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如今她似是已完全没了主意,只希望这倔强的父子俩能有一方做出让步。
“阿弥陀佛,霍施主息怒,令郎年轻气盛,如今刚如家门便逢此变数,又是同胞姐姐,叫他如何不乱了方寸。”
“了尘言之有理,我知霍兄行事光明磊落,但还请霍兄念在令郎年少,又在外学艺数载,家法礼数难免疏忽,略施薄惩令郎必会改过。”
霍锦秀听到此处叹了口气,无奈道:
“苍松道长和了尘大师何等胸怀,江湖上十恶不赦之徒两位也从不赶尽杀绝,相信人无至恶,更何况犬子之事在两位看来并不严重,但两位有所不知,此子自幼顽劣,他少年出走,如今看来他六年所学,不过是师承江湖末流欺世盗名之辈才学得如此孟浪,我霍锦秀教子无方,如今不能在如此放纵他。”
一直沉默的霍锦玉此时忽的抬头,两眼间尽是悲愤之色,抗声道:
“家师慈祥博爱亦师亦父,一身修更可为武林中泰山北斗,绝不像某些沽名钓誉之辈,只为江湖虚名所扰,言行不一!”
“玉儿,住口,你要。。。你要气死你爹爹么?”
“逆子,你冥顽不灵,目无尊长,纵然爹有心回护,家法无情,我霍锦秀绝不因私废公!来人。。。把这逆子家法伺候!”
应声而来的四个锦衣大汉,林欣桐哀鸣一声昏了过去,丫头小斯慌作一团,场面顿时大乱,苍松道长连连摇头,了尘大师连玄佛号,如此看来,这家法似乎不妙。就在此时,只见一个白影,一闪身到了霍锦玉身后,几个家丁眼前一花已经多了一个白衣少年,黑发披肩不扎不束,长身而立,一双眼睛深邃的如同星空。
“霍老庄主,不请自来,恕罪恕罪。”
“楚少侠?”一直端坐的纪嫣然蔚然侧目。
楚香帅在树上百般不适,他突然觉得,苏不穷一句话不但让他做了回穿墙而入的不速之客,还像小偷一样趴在树上偷听别人家事,实在是不舒服,无奈这场激烈的谈话让他一直找不到时机从树上跃下。
“纪掌门。”香帅略一颔首,继而转向霍锦秀微笑道,“霍老庄主,令郎所犯何事惹得您雷霆之怒?”
楚香帅一出现,吵闹的院子顿时安静下来,水无痕弃婚霍家千金不告而别,实在是出人意料,他和水无痕杀了魔教教主,除了武林中一大害。
水无痕又与江南武林第一世家千金结缘,他二人在江湖中也声名鹊起一时间,所有人都无比钦佩这两个少年人的机智武功,听闻喜讯纷纷赶来只望能一睹这两位少侠面容。
这本是武林幸事,却在一夜之间演变至此,世事无常,实在让人始料未及。楚香帅此时出现在这里,霍锦绣只怕要迁怒与他。
霍锦绣看了看楚香帅,果然面色一变,随即向那几个发楞的大汉叱道:“我的话,你们莫非没听到么.”
锦衣大汉立时面色惶恐,轰然应声就架起霍锦玉。楚香帅忙道,“霍前辈,请听晚辈一言再下令不迟。”
霍锦绣一摆手冷然道,“请讲。”
“晚辈至交弃婚而去,晚辈也百思不得其解,无痕。。。我与水无痕自幼相交,十几年来几乎形影不离,此人虽不善言语,但面冷心热,一诺千金,他虽身负血海深仇却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负人,他既与令千金结下百年之好,必不会弃她不顾,这之中只怕另有隐情。如晚辈所料不错,霍少侠是否有所发现,一时不及细想,得罪了武林前辈才令老庄主大怒,前辈行事磊落,不徇私情,早已名满江湖,只是在下想事出有因,况且因果未明,不管是哪位前辈也必定不会与我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何不让霍少侠道出来龙去脉再做定夺?”
霍锦绣闻言冷笑道:“人言香帅机智过人,巧舌如簧,此番看来果然不虚,水少侠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只怕我锦绣山庄还不在水少侠眼中,香帅不必多言。至于这逆子,你就当面问问他到底为何连伤武当座下四大弟子还对苍松道长出言不逊!难道是他离家六载所学么!他若是肯说出实情,何至于此?”
楚香帅闻言心道,果然如此,刚才少林武当虽都为霍锦玉说情,但苍松道长却只说略施薄惩,并无饶恕之意,原来霍锦玉连伤他座下弟子,又冲撞与他。
苍松道长虽然是方外之人,但行事向来以直报怨,此番只怕也是动怒了,只是,霍锦绣无意听他解释,唉,水无痕初出江湖就糊里糊涂树此大敌。
他脑中飞速思考,口中却道:“前辈风范,非我辈能及,我还是要代无痕向在座英雄致歉,他日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再看向霍锦玉,他被几个大汉架起竟还保持着跪姿。显然是跪着被点了全身重穴,他一身武功虽是不弱,但此时莫说是几个大汉,就是三尺小儿他也是反抗不得。这锦绣山庄的家规,竟如此严厉。
楚香帅走过去沉声道:“书生剑侠义之名,在下早有耳闻,今日有幸得见真容,果然一身傲骨,令人敬佩,令师必是高人,在下断不相信霍少侠无端出言不逊,出手伤人!”
霍锦玉一脸傲然,闻言竟显悲愤之色,剑眉耸动,似要落下泪来,他离家六载,苦学武艺,片刻没有忘记父母兄弟,只待艺成的归,能获得父亲认可。
他本立志要做像父亲一样行侠仗义,宁死不会为锦绣山庄蒙羞,可如今,在场的江湖群豪冷眼旁观,连最敬爱父亲都不肯相信他,他本已心死,不愿辩解,宁可蒙冤受罚。
楚香帅却在天下英雄面前斩钉截铁的站在他一边,看着眼前少年深邃坚定的目光他只觉胸中气血一阵翻腾,正欲张口,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