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的一句话,瞬间让整个祠堂里的气氛降到了极点。
楚南君站一边并没有接过老祖的话,反倒是站在楚南君身前的两位叔叔先说话了。
:“父亲莫急,小君做事一向有分寸,从不会乱来的。”
先说话的是老二,楚南誉。
:“二哥说的是,君儿前阵子飞鸽传书给我,信中有提到过这件事,也算是和我们商量过了。”
楚南誉说完之后,老三楚南晋也随声说道。
老祖宗听到两个儿子如此维护楚南君,本有些严厉的目光,竟慢慢变得柔和起来,甚至有些放松。
不过转瞬他就收敛了起来。
这一幕并没有逃过两个儿子的眼睛,只是他们见到此景,却只能低叹一声。
父亲这哪里是要责怪他的宝贝孙子,数年不见人,一出门就把两个儿子试探的彻彻底底,老祖一发怒,自己两兄弟想都不想就跳出来给大侄子说话,这下好了,恐怕全家族都知道自己这个好侄子,已经是内定的下任族长了。
想到这里,这俩兄弟怎么能不悲从心起。
祖孙俩这一唱一和把两兄弟可是耍的团团转了。
不过也好,起码他们俩对楚南君来说再没威胁。
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大侄子,只见楚南君依旧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真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拉出来打一顿屁股.......
楚南君却并没有在意两位叔叔的想法,在他看来,内定下任家主是理所当然的,他心里盘算的是另一件事:
老祖对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态度。
老祖试探两兄弟自然是为了他,他当然看出来了,所以老祖质问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接话,可这并不代表老祖同意他刺杀王羽的事。
果不其然,老祖听了两个儿子的话,依旧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这件事情你们计划的太草率了,江南要独立,当然是我们的意愿,可不该和别国的利益牵扯在一起。”
楚南君走了出来,认真的向老祖行了一礼,说到
:“爷爷说的自然在理,但这次机会太好,孙儿不想错过。自桓王上位之后,在管老爷子辅佐之下,齐国越来越壮大,这也意味着齐楚联盟早晚要破裂,既然早晚要破裂,何不趁着此时,我们也来做点事情。若是爷爷当时在,想来会和孙儿做一样的决断。”
老祖轻轻一叹,
:“想不到吕不韦的情报部居然如此通天彻底,一个楚宫里的侍卫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终究还是便宜了他。”
楚南君不置可否,淡淡的回应道
:“有得自然有舍,我们得来如此好的时机不容易,当然得舍去一些。吕相爷想得太长远,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我们得到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我们楚南家积累了数百年,论实力,我们虽弱于七王,可比当年的中山国强过太多,凭什么不能自立!”
老祖听着楚南君的分析,暗暗心惊,数年不见,当年那个小娃娃竟然已经深不可测。
从一开始的默不作声,到现在谈笑风生,这个小子的气质心智,家族不给他还能给谁。
正思考着要不要提前给这个孙子让位,祠堂外那个常年住在这里的老朽突然走了进来。
那个老朽看着老祖,微微躬身,低头说到
:“老爷,望江楼的老板在外面等着,说有要事禀报。”
:“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吧。”
老朽退了出去,不多久,老朽便领着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中年人正是望江楼的老板。
那老板倒是好像对楚南家的主人们都很知晓,朝着那些个老爷们一个个的行礼,就直奔主题了,
:“东家,今日江边渔村里一个常来送鱼的渔户,叫许三儿,说在江边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没过多久,江边好像就打了起来,也不知和什么人在打,说是打得很厉害,为了以防万一,我就想来和东家说一声。”
:“你说什么!那渔户看见的是何人!是不是一个富商老头?”
老祖突然数个健步,跨到老板面前,死死的抓住了老板的衣领,那老板着实吓了一跳。
:“不不..不是,那渔户说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人。”
:“年轻人?怎么回事?”
老祖送开了手,神情缓和了下来,弄得家族里的其他人摸不着头脑,那个富商老头又是什么人,老祖这么紧张?
那老板也是被弄得一愣一愣的,立即把许三儿今日在江边遇到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正当祠堂里的所有人七嘴八舌,交头接耳时,楚南君再一次站了出来,
:“爷爷,您说的富商老头,应该已经来了,孙儿估计和那个年轻人交手的就是他了。”
老祖一阵惊疑,
:“哦?你怎么知道?”
老祖忽然反应了过来,
:“难道又是你安排的!”
楚南君一阵苦笑道
:“爷爷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能编排的了他们两位,爷爷您说的那位富商老头,不出所料应该就是管老爷子了吧,我只是觉得管老爷子有可能会来江南,所以预先飞鸽传书去请了那位小先生以防万一,凑巧那位小先生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现在看来,幸好提前做了下准备。”
老祖深深的盯着这个孙子,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单论筹谋划策,阴谋诡道,当世除了那两位,怕是吕不韦这样的人物,都未必能胜过他。
楚南君似没有看到老祖炽热的目光,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这件事的收尾孙儿已经想了个大致,今日正好便与爷爷说说,爷爷来评断一下,如今四大家族参与此事的人连同他们那一脉都通通被清算了,只有我楚南家现在还未有任何动作。当然,我们自然要有动作,甚至要有最大的动作。”
:“什么样的大动作?”
:“刺杀王羽从头至尾都是我在指挥,那么最大的动作当然是我这个罪魁祸首出来领罪。这样即可以堵上管老爷子的嘴,楚王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江南就可以从此次事件中完全脱身,剩下的就是齐国和楚国自行解决了,当然,即便管老爷子知道楚王与刺杀王羽无关,这顶帽子,他也会强行给楚王扣上的,所以,现在我们只需想办法脱身即可。本来如果仅是我出来领罪,若是管老爷子耍赖皮不肯罢休,我们也没法子,今日趁着那位小先生在,即便管老爷子要耍赖也得掂量掂量。所以,请爷爷速做决断。”
楚南君话刚说完,祠堂里瞬间炸了起来
:“胡闹,怎么能让大公子去领罪!”
:“就是,我们不同意!”
……..
就连老二老三也情绪激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楚南君千万不能去。
老祖一言不发,似在权衡利弊,一会看了看楚南君,一会儿又收回目光静静思考着。
良久,老祖双眼骤然变得明亮起来,突然朝楚南君发难,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抓起楚南君便向古宅之外冲去。
只留下一堆人愣愣的站在祠堂里不知所措.........
........................
从清晨开始江边的狂风巨浪便未停歇过。
直至正午,汹涌的江面终于有些缓和了,这也意味着这场隔江之战快有结果。
年轻人身上满是血迹,整洁的素衣也已经破了数个洞,完全没有了清晨时刻的素雅。
:“咳咳!”
清咳了几声,有血迹从嘴角流出,苦笑着望着对岸,不知在想些什么。
轻轻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他好像受了重伤,张嘴要说话,声音听上去却很虚弱,
:“管先生,这下您该满意了吧。”
那位老者固然正是楚南君所说的管家老太爷。
:“咳咳!”
对岸似也有咳嗽声传来,似乎管老太爷也并不好受。
:“满意什么,我这把老骨头都快给你打散了,把我这老家伙暴打一顿,你还问我满不满意?”
年轻人轻轻摇了摇头,叹道
:“以前常听先师提起,老太爷您爱撒泼,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小子自认从头至尾没有碰到您一根汗毛。只是就连一位渔夫您都愿意保他两日平安,却为何又要与我这后辈胡搅蛮缠。”
:“谁说我没受伤?刚才我咳嗽了你没听到吗,我们这些老年人的苦,你这小辈懂什么?”
对面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似乎被年轻人揭穿了之后,那位竟然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打不过这位前辈,论耍赖这位更是此中好手,今日难道真的挡不住了吗?
忽然有些挫败感,自记事以来,便跟着师傅修行,虽甚少出世,这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挫败感。
:“小先生”
自年轻人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年轻人头也不回的说到
:“你们总算来了,再不来我可扛不住要跑了。”
虽是句玩笑话,但楚南家的老祖以及楚南君分明能感受到,这位小先生已经力竭了。
楚南君像被抓小鸡一般被楚南家的老祖抓在手中,模样有些滑稽,但他丝毫不在意,扭着身子,也不管年轻人能不能看到,拱了拱手,看上去虽有些怪异,但还是尽量想以示尊重。
:“小先生受累了,救命之恩,楚南家上下没齿难忘!”
年轻人摆了摆手,
:“我可没打算救你们楚南家,没必要谢我。”
楚南君没再言语,人家不领情,当然不好自讨没趣。
老祖也朝那年轻人拱了拱手,他不认识这个少年,数年不出门,消息闭塞的很,但能和管老太爷动手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不禁有些感慨,自己避世数年,大陆上早已经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不敢怠慢,恭敬的说到
:“小先生,大恩不言谢,可否送我们过江,接下来的事由我们楚南家处理便是,不敢在劳烦小先生。”
年轻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手上却没有闲着,双手慢慢抬起,江风再起,竟缓缓的载着楚南家二人渡江而过。
便是阅历丰富的楚南家老祖也暗暗称奇,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岁的少年,竟有如此通天彻底的道法。
江风吹过,不急不缓的到达了对岸,一位老者等候多时。
楚南君和老祖被渡到了对岸,而这边,那位年轻人的身影骤然消散,无踪无迹。
管老太爷并没有看那爷孙俩,而是依旧盯着对岸,口中自言自语
:“怕是大先生看中的人都不如你。”
良久才回过神来撇了一眼这爷孙俩。
:“说吧,你们打算怎么交代。”
楚南家老祖也是个果决之人,直接将楚南君甩在地上,楚南君正爬起来,背后老祖狠烈一掌直接拍在楚南君腰部,楚南君顿时感到腹部一阵烈火灼烧之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
一切都看在管老太爷的眼中,微微皱了皱眉,换做是他,怕是绝对不可能对孙子下的了这种手段的,道基全废,十数年苦修尽数消散。
本来他还不想就此罢休,只是今日不得不卖那小子一个面子,只好就此揭过。
当下一甩手,懒得与他们废话,转身便缓缓离开了岸边。
岸边只剩楚南家老祖一人,默默的抱起昏迷不醒的楚南君,一言不发。
往常那位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竟落魄至此。
江面有轻舟驶来,一位蓑笠翁站在船头,遥望岸边
老祖望着那位蓑笠翁,又看了看怀中的孙子,忽然心中有了倦意,
:“回去之后,爷爷便该休息一下了,今后任你翻天覆地。”
:“而我,还不如,一蓑烟雨任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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