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她这里的餐桌并不大,饶是几盘菜也把餐桌占得满满的。中间搁着刚端上桌的玉米排骨汤,嫩黄色的帽子锅盖接开,热气儿蹭蹭上窜,和风式样的大小菜盘分别装着酸辣口的凉拌海带蕨根粉、素炒藕片,还有卤牛肉是之前从她姥姥家带回来的,自己家做的既安心又好吃,再加上两盘白菜肉、虾仁馅儿的饺子。
客厅里电视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在上演小品,都还是那些大家都认识的老喜剧演员,两三个人撑起春晚的大台子,精心修改的剧本句句都是笑料。潘思圆斜着眼睛看着那头,一时入迷,被小品逗得乐,咬着筷子却忘了吃饭。常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嘿!吃饭了!。”
潘思圆这才回头过来夹了一个饺子,还是热乎的呢皮薄馅儿鲜,她很满意地又塞进嘴里一个:“好吃。”
“出乎意料,你很会包饺子。皮儿擀得好,饺子包的又大,也不会煮破。”
“我在北方念的大学,北方同学教过,自然就学会了。”她倒觉得这不算是什么骄傲的事儿,“我这个南方人倒是无所谓的,倒是北方人过年一定要有饺子不是?”
常正含笑点头,举起右手的玻璃杯,她家没有酒,于是两人都是满满一杯的豆奶:“谢谢你招待我的年夜饭。”潘思圆隔着一桌热腾腾的汤菜,空气带了几分氤氲,觉得常正真是公子哥,五官生得好,举手投足之间也是那般潇洒大气,明明只是端着一杯豆奶向她致意,却好看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别呀,我准备的不到位,还请常总监见谅呢。”她自己吐槽了下自己临时筹划的这一桌,却还是拿来了手机,“都忘了手机拍照试试毒。”
原来她也是极爱拍照的那类小姑娘,从初中父母给她买了一个小数码相机,到后来科技进步有了带相机的智能手机,拍自己,拍美食,拍美景,一个也不会落下。而现在她却是朋友圈中沉默的那一类人,难得在社平台里更新自己的生活,那些联系得少的老同学很难清楚她是还在读书,工作了,还是结婚生孩子去了。她也曾和心理医生探讨,平心而论其实还是喜欢生活中温暖的细节,可现在自己也不知怎么,对什么都觉得兴致缺缺,很难有劲儿做点什么年轻人的事。
这会儿她拍了照,兴致冲冲地就发送到了自己的社交朋友圈里面,想把当下的温暖,嘴里的美味都发散开来,
“别谦虚啊,特别爽口,我都想跟风凑个热闹了。”他也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咔嚓了一张,上传到了他自己的朋友圈里,“辞旧迎新的喜气,沾沾总是没有错的。”
“是是是,不过我觉得像常公子这样的,沾或者不沾这人间烟火来年都会万事如意的!”她喝了一口热汤,咬了一小节甜甜的玉米,在食物的刺激下变得兴奋起来,眨了眨眼睛,开口戏谑了一番。尔后想着锅里的那盘水饺应该也好了,便起身又进了厨房。
回来时她把桌上的菜挪了挪,把水饺放在他面前:“浪费可耻,一定要解决掉!”
若是她一个人的话,平时吃个十二三个也就饱饱的了。今天想着常正是个高个子的大男人,和面时就多和了些,没把握好量,做多了些,分煮了两锅才煮完。
“行。”他又拿起筷子,一口一个,连蘸料都没用,似乎还真是特别喜欢。
“对了,为什么总是把我当公子哥?”他想起之前的称呼,“你叫我的时候总带着我的职位或者公子。”
“你不是吗?”她挑眉反问,常正观察到,她似乎很喜欢甜食,饺子还剩好几个,却总是伸手去拿饼干和金黄的玛德琳。
“这年头哪有什么公子哥。”他摇头,要否认。
“我以前和天元刚做了朋友的时候,听其他同学零碎说过一些凌叔叔的生意,我却没在意过。后来上了高三,他转校去国际部,就此认识了一些他的新朋友,哦对,程瑞就是其中之一。”她偏头似是在回忆,“一起玩过几次,这才发现以前同学说的并不是故弄玄虚。小说、电视剧里的公子哥少爷们也都来源于生活。他们啊,没有一个不由着性子来的。”
“天元要创业做事,拉了认识多年的程瑞,第二个就是你,还是大老远从BJ拉来的。”她左手敲着玻璃杯子,眉眼微微低垂,兀自分析着,“虽然认识你时间不长,但‘常公子’你是一定担得起的。”
说罢她抬起头来:“我说的对吗?”
他听着听着想起之前一群人在山下去吃野味,凌天元说现在潘潘太聪明,他都有几分怵了。虽然不知以前的她有多迷糊,但现在这位嘴上挂着笑却一语点破的,到底应不应该算是聪明呢?这样细的心思,这样坦荡的态度,会不会让很多男人觉得索然无味,匆匆结束还没开始的狩猎游戏?怪不得虽然年轻好看,却只有凌天元一个男性朋友在身边亲近。
常正思忖着,毕业回国的这几年,身边新认识的女性也不少,工作上想奉承他好做事的,私底下想追求他的,也有不少人叫他常少爷,常公子的,一声声叫得娇气谄媚。对比而言,潘思圆平时叫他常总监,带着生疏的礼貌,有些放松时叫他常公子,却是带着戏谑。她内心对于凌天元的创业家底清楚得很,却一直保持不积极参与也不消极抵抗的态度。思及此,他又有些羡慕凌天元了,多年友情,质朴却比金还坚,这社会虽说浮躁得很,生意场更是彼此捧场的台,天元却有这样的红颜知己在背后,老天爷是待他不薄。
心思百转千回,他开口时却是轻松地:“还请潘小姐不要取笑在下。我就是BJ一混小子,来盐市跪倒在凌总脚下,混口饭吃而已。你看,初六就要工作,我不过也是打工一族。”说得还十分诚恳,
潘思圆噗嗤一声没忍住,笑说他一口京腔讲起胡话来真是合适,北方口音就适合讲相声演小品。他也跟着笑起来,和潘思圆有些没心没肺的笑不同,那是一种男人宽厚的、陪伴的笑容,很包容。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薄薄的一层蒙在眼前,头顶橘色的编制圆球小吊灯笼罩了这张小圆桌,恍惚间她好像见到当年爸爸坐在她对面说笑的模样。那时候她放学回来吃晚饭总有许多学校的事儿要讲,自己讲着讲着就会笑得歪倒,妈妈还会指责她坐没个坐样,爸爸却只是陪笑,无论她说了什么,都会捧场。
吃饱喝足,两人配合默契地把锅碗瓢盆收拾完毕,常正看到她放在料理台上的磨豆机和咖啡机,多看了两眼,她捕捉到:“要喝一杯吗?不过我只会做拿铁。”
“多谢!”他毫不掩饰,又靠在冰箱那里等她。
“天元问我,说是要放烟火去。去吗?”常正一只手握着手机回复着生活圈和生意上的朋友的拜年短信,好不容易挑着回复了一些,再打开微信,才看到凌天元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天元?”潘思圆把磨好的咖啡粉放进咖啡机里,发圈松了,她这才得空把头发绕到耳后,又倒了一杯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凌家亲戚特别多,礼数也多,今年还能不顾叔伯跑出来玩?”
“说是侄子侄女闹着要出来玩,凌伯伯宠孙子,今年放行。”
牛奶热好,她倒进不锈钢的奶杯里打出丰富细密的奶泡,盖在刚滴漏出杯的咖啡上,双手端起来递给他:“小心烫。”
“大家都去?”潘思圆摇了摇手机,嘟囔一句,“最近手机太卡了。”又过了两秒,才看到聊天群里噼里啪啦闪出一堆消息,除了许道洵说是出来不了要陪老人去上香,其他人附和道,说是在家呆着也无趣,不如出大家一同热闹,程瑞说他哥一听也要出来,受不了家里的来的熊孩子。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订了碰头的地点,这时候没人说话,估计都出门开车去了。
“那,那就去呗。”她虽有犹豫,但也不太好意思说,那你自己去吧,取下围裙,“我是个比较无趣的人,待会儿你该觉得无聊了。”
“好。裹厚点,半夜该很冷。”他又补充了一句,“换件羽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