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深山里的小小兔妖,他是初出茅庐的小小道士。一次她下山踩坏了农田,被当时血气方刚的他看到,从此双方的生活再没有宁静,只有无休无止的追逐和被追逐。
她的修为一天天提高,他也一天天长大,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场仿佛没有尽头的追逐——她喜自由自在,他要恢弘道法。她恨恨地躲着,有时被逼急了也反咬一口,弄坏他所有的符纸,他重新画好,继续锲而不舍地追。她每每抓狂地在窝里里跺脚:“臭道士,姑奶奶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可下次还是会被他追到。也有几次,他就快要抓到她了,却总能被她险险逃脱。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小道士终于变成了老道士,再不能提起那把桃木剑,矫健地穿梭在山林间,只是终日在屋里,望着窗外发呆。她显得颇有小人得志之感,时不时就来捣捣乱——打翻他的水缸,弄坏他的家具,招数层出不穷,他不置一词。一次大病,却是她叼来草药,煎好了气鼓鼓地喂他:“臭道士,这样死太便宜你了!”他吞着温热的药汁,复杂的看着她。
弥留之际,她出现在他榻边,依旧是初见时模样,默默看着老朽的他,半晌开口道:“小道士,到死都没抓到我,很不甘心吧。”他不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她,她忽然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偷偷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早被你抓到了,下辈子,轮到我去捉你!”
乱世,她与她相遇于微时,顺理成章地嫁他为妻,夫妻恩爱。每次危机,无助地唤他,总能听到微笑的一句:“我在。”
诸雄争风,他脱颖而出,坐拥万里江山。她戴凤冠,着锦袍,微笑着迎进一批批新人,不知何时开始,每次午夜噩梦中惊醒,呼唤一同往日,一遍遍在空荡荡的椒房殿回荡,却再没有听到那个回答。
一日,宫妃流产,证据直指中宫,他坐在上方,看她的眼神只余冰冷,一瞬间万念俱灰,“举头三尺有神明,本宫说没做就是没做!”她在众人的目光下忽地起身,狠狠撞向身边的朱红宫柱,血流三尺。
最后一次睁眼,看着眼前焦急的面容,她缓缓伸手,拭去他眼边的泪,口中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夫君.....”他颤抖的声音传来“我在....”她微微一笑,溘然长逝。
及笄之年一舞,才貌双绝的女公子名动天下,王孙公子趋之若鹜。而她在深宫中,卸尽铅华,仔细回忆着那年出宫,为他跳的那阕舞步。
不想国破,她沦为最好的战利品,被一路护送,最后装饰着金珠美玉送到那个最尊贵的男人面前。而那个男人隔着重重纱帐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将之送到丞相府吧。”那一刻她被屈辱逼得脸色苍白,缩在车角紧紧攥着腰间的宫绦,亡国来第一次泣不成声:“哥哥,你在哪儿......”
幸而丞相待她极好,不日迎她为妻。生活安逸,丈夫也是年少有为的人中英华,她几就要忘了那亡国之恨,像这样平静到老。只是有时想起那个身影,心中隐隐作痛。
后来国宴,身体大好的她随夫君出席,她早无了当年的落魄模样,虽未盛妆,却也是一对璧人,引得赞叹声无数。
却听上座忽然酒杯落地,君王盯着她素净的脸,脸色微微发白。她不解地仰头,一眼看到王冠下的脸庞,顿时如遭雷击。身边人揽过她微晃的身子,微微皱眉,冷冷地看向上方。她靠在丈夫怀中,半晌,掩饰地端起酒杯,行礼后含笑敬酒,眼泪滑入酒水,她仰头饮下这苦涩,最后只余一声苦笑的呢喃:“哥哥......”
曾经的年少初遇,美好如画;曾经的擦肩而过,咫尺天涯。
初见,他在林中抚琴,白衣胜雪,恍若天人。于是草丛中的它化作人形,在后面傻傻地看着他,一曲终,他背琴欲走,一眼看见竹阴下的她,同样失了神。半晌笑道:“琴音可入耳否?”她一惊,半晌结结巴巴地道:“尚可。”
后来林中相会,她忍不住问他:“我是妖,你怕不怕?”他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你要是妖,我又是什么?”她沉默无言。
一连几日未看见他,听说是生了病,它变了原形,溜进墙去看他,结果被墙上的一张符咒困住,最后还是他这病人最先听到动静,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救下它,捧着半死不活的它苦笑:“想不到还真是只妖,家里人说我撞了邪,请了个道士来做法,没想到竟还有几分道行,日后千万不要随便来了。”它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几日后一个道士到了他家,查看了符咒后问他:“这几日可有异常。”他坦然道:“无。”那道士看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句“好自为之”,收了符咒走了。
待她恢复,他问她可愿下嫁,她想了想,最终点了头,以良家女的身份入了他家的门,做了他的妻。
两人一生无子,他只说早知如此,并未纳妾,守着她走完了这一生。他去后几天,她也自缢而亡,夫妻俩和葬在后山的那片竹林中,陪葬品唯有那张古琴。
少时嫁他为妇,恰逢乱世,洞房花烛,他对她许诺:“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你且等我,六年之内,定还你一个河清海晏的国!”她温柔一笑:“妾身等着那一天。”
她身怀六甲,难产后醒来,他捎来一角战袍,上面铁画银钩地写着两个字:等我!她泪如泉涌——你可知,我险些就等不到了......
第七年,她等回了九五至尊的他,被带离守候了六年的小屋,入住中宫,尊贵无比。后宫尔虞我诈,她沉默地守着孩子,不置一词。
却不想一日,小太子失足摔入池塘,一命呜呼,众人只道是意外,她却在池塘边找到了周贵妃宫中的宫绦。她忍着悲痛,拿着那截宫绦求他做主,他见了大怒,下旨囚禁贵妃,然而怒火过后却是更多的思量。
朝堂风云涌动,三日后,周贵妃被降级释放。彼时,她正在超度孩儿亡灵,听到消息,疯了似地跑到御书房。面对诘问,他起初满怀愧疚,后来终于发了怒:“证据不足,且事关重大,就是朕也不能随意问罪,你身为皇后,当识大体。”她听了凄然而笑:“臣妾最大的证据,只是皇上的为人父之心而已啊。国家国家,如今国已有了。敢问皇上,你又把妾身的家放在了哪里!”
次日,皇后自请到皇觉寺修行,为皇室祈福。又三年,周氏家族叛乱,贵妃自缢而亡。帝亲至皇觉寺请后,后不允,终身未再踏足宫室。身后留下懿旨,遗骨不入皇陵,迁葬于故里。
他是世子,她出生名门。二人自小定下婚约,是世人眼中最般配的一对。
当他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她却已明了这花团锦簇下的利益使然,对他不冷不热。他总是撅嘴看着她埋怨:“喂,你是我以后的王后啊,我会好好待你的,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她平静地抬眼:“臣女不敢。”“喂,你不信我?”他真的怒了,伸手拉了拉她的辫子,她疼得眼泪噗的一下流了下来,却仍倔强地仰着头:“我只信我自己。”他一怔,松开手失魂落魄地走了。
后来她嫁他为妻,老王去世,他封她为后,冷落后宫,对她近乎专宠,她依旧任性着,他依旧纵容着。
再后来,兵临城下。他在城楼上飞身挡下敌人射向她的箭矢,最后一句话是:“丫头,别哭啊,我记得你从小就怕疼的。”
国破,她要求将他葬入帝陵,对方的君王看着她绝美的容颜,点了头。她为他处理着一切身后事,断龙石放下,她抚着冰冷的石块,低声喃喃:“你知道我一向讨厌这些的,就最后迁就我一次,来世嫁你,千万生在寻常百姓家。”说罢,狠狠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