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砻匠!我要的砻做好了没有?”
“就好!就好!”
“小砻匠!记得来家帮我修一下那座老砻哈!”
“一定!一定!”
“小砻匠!小砻匠!我家那砻出生谷子,你得看看去。”
“好!一会儿就去。”
简陋的工棚里,一个少年正专心致志的在平龙齿,太热的天,他不时的伸出粘着黄土的手往头上脸上抹一把汗。
过往的村民不时有人踏进门来,或是站在门外朝里吆喝一声,有点催交货,有的催服务,而少年总是温声细语的回着话。
“萧叔叔,这砻已经可以了,要不要我帮忙抬回去?”放下铸砻刀,少年问一直抽着烟蹲在一旁的中年大叔道。
“不用,不用,我家小子一会儿就带了麻绳过来。”萧天佐摆了摆手道。
“哦!那您喝着茶,我去另外几家修下砻。”少年麻利的为中年大叔沏上一杯茶放面前。
“唔!好好!你去吧。”萧天佐吧嗒下最后一口烟,扣了扣手中那根竹根做成的烟斗。
“长英!你真的要离开我们这个小绝地吗?”东子问正为在他家修砻的少年道。
“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北殷子君将坤盘的最后一圈损坏了的篾索剔除,把铸砻刀往腰间一别,抬起乾盘合上去:“行了!”
“子君,听说外边的世界挺乱的,你真的打算孤身去闯?”东子的父亲东方天鹰从外面回来,刚好听到了北殷子君与东子的谈话。
“东方叔叔,您去过山外面几次?”北殷子君问道。
“我没有出去过,”东方天鹰有些尴尬:“不但我,就连镇里的老人也无人出去过。”
“可我,还是想试试!”北殷子君看着门外高高的青山道。
“不行的!”门口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出不去的,因为我们隐龙小镇是一块绝地,万千年来,无人出得去。”
“可我还是要试试!”北殷子君固执的道。
“子君!这里一面临海,三面被深不知几许的潜龙深渊环绕,你能从哪里出去?”老人问道。
“海上只能航行千里,千里之处充满雷霆风暴,根本过不去。”又一人从外面进门来:“还不如走潜龙涧,或许有出路。”
“就你能耐!”老人闻言立马横眉立目的瞪着来人:“你说,你怎么就肯定潜龙深渊有出口?”
“没有出口,那我们的老祖是怎么来到这儿的?难不成他们一个个长翅膀飞进来的?!”来人是老人的孙子杨云枞:“爷爷!难道您就不想找到一条通往山外的道?”
“死小子!这出路要是这么好找,我们的老祖宗们早找到了,还轮得到你小子来叽歪叽歪的胡咧咧!”老人骂道。
“杨爷爷!您别劝我了,也别骂云枞哥,我已经铁了心要出去,就算是刀山火海、九天十地也去闯一闯。”北殷子君见这祖孙俩还要吵,急忙抢先开口。
“唉——”闻得北殷子君此话,老人一声长叹,摇摇头,走了。
回到家,北殷子君草草扒了几口饭,站在院子里那颗山樱树下,思绪又飘到了外海那片雷雾禁区,三年前的昨天,他的父亲和村里人一起出海打渔,没想到却遇上了前所未见的迷雾海潮,等迷雾海潮散去之后,大家惊恐的发现同行的三条渔船竟然挤在了一起,齐齐横在了雷雾禁区的边缘,而此时,禁区内一股闪烁着蓝色雷电的巨型漩涡正在朝着大家飞速逼近,慌乱之际还是北殷子君的父亲一声爆喝将众人惊醒,大家急忙转舵,可惜此时船只已经受到了漩涡的引力影响,想要转弯十分困难,危难之际,北殷子君的父亲毅然驾船直冲雷电漩涡,成功的将雷电漩涡穿插得偏移了方向……
将思绪从海面收回,北殷子君又抬头看向了天际。
“娘——,您在哪?”北殷子君心中哑嘶。
从记事起,父亲便告诉他说,他的母亲在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地方等他。
每次,当他抱怨说娘亲不疼他不要他时,父亲总是说,儿子,你要永远记住,娘亲是这世上最疼你最爱你的人。
天麻麻亮,北殷子君便起了床,收拾好必须的干粮衣物和几瓶子自制的药丸打成一个包袱,将装有铸砻工具的天机枢背了,便静悄悄的走向村口。
转角到达直通村口的大路时,北殷子君突然站住了。
朦胧的晨白中,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见、他看见了村道两边沾满了人,这些人都是同村的村民。
刹那间,北殷子君的眼睛模糊了,他觉得脚步是如此的沉重,而心情更加沉重。
眼前一幕幕是村民们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和关怀。
“小砻匠!”
“小砻匠!”
“别走,小砻匠——”
“子君——”
“子君哥!”
“小砻匠!你走了,就再也没有人为我们铸砻修砻了!”
“小砻匠!别走好么,我答应了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的。”
“子君!”
“小砻匠!这双布鞋你拿着,从这往外也不知路途遥远几许……”
“小砻匠!婶子没啥送你的。这件衣服,收下吧,也尽婶子一份心意!”
“子君,这是一瓶药酒,你带上,山里复杂,万一有个磕碰的也好用来擦擦。”
“小砻匠,几个饼子给你带上。”
“小砻匠……”
一路走来,北殷子君压抑着眼中酸涩的泪水,他的喉咙早已哽住,他只能无声地一一朝人们抱拳行礼,对于大家的盛情,觉得合用的便收下,不合用的也委婉拒绝并表示感谢。
等到达村口时,北殷子君手中多了个包裹。
出了村口那个高高的大门,北殷子君止住了沉重的脚步,转身看向了一直跟在身后依依不舍的村民,然后,他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朝着众人磕了三个头。
不待那几位要上前搀扶他起身的长辈走近,他已起身,转身大步而去。
“小砻匠!记得回来——”
“小砻匠!我们会想你的——”
“子君!子君!唔——,我舍不得你,呜——呜呜呜——”
……
走了好久,好远,他还听到身后有,有村民的一声声不舍和隐隐约约的哭声。
钻进山中,北殷子君无力地倚靠在一颗大树下,擦了一把眼角的泪,好一阵,才将心中的酸涩和不舍舍弃。
山很高,且大,林老壑深。
山中有不少的野畜和飞行类动物。
这些动物,有些叫得出名,有的不知它叫什么名。
有些,甚至不好定义它们的种属是畜类还是禽类还是昆虫类。
就像眼前的这一只,北殷子君就有些蒙圈,说它是蝴蝶吧,人家却长着六只爪子,说它是禽类吧,人家是长着一颗蝙蝠头,还有一身漂亮柔软的麻黄色毛发,说它是畜类吧,人家此刻正振动一对蝴蝶翅膀飞着呢!
此刻,这个怪东西就振翅停留在距离他不足两丈远的空中,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好在,这个怪东西的眼里并没有恶意。
盯着这个怪里怪气的东西琢磨了好一阵,北殷子君也没能给怪东西一个是畜是禽是虫的定性。他朝着它挥了挥拳头,结果这个怪东西立马飞逃而去。
没种的东西!
北殷子君嘟囔着骂了句。
日出日落。
北殷子君停在了山脉的断处——潜龙深渊!
落日的余晖照在缥缈的暮霭,将整片沟壑熏染得如梦似幻,站在悬崖边,他竟一时看得痴了。
许久,他甩甩脑袋,熟练的低头弯腰,抓着一根悬挂在崖边的老藤,慢慢的向下滑去。
早在五年前,他父亲便带他来过一次此地。
自六岁那年,他就有了离开这个镇子的想法。
自他有了离开这里的想法,他便不止一次的一步步走向潜龙涧的深处探查,总是企望能找出一条通往山外的路。
其实,他早已知道了潜龙深渊中的一些诡异之处,那是他父亲第一次带他去的时候告诉他的。
他的父亲曾经跟他说过,说,他那一份铸砻的绝技便是从潜龙深渊悟出的。
起初,北殷子君以为潜龙深渊里面藏有高人。
直到父亲带他落入潜龙深渊,直到他顺着父亲的手指看到潜龙深渊里那两半安静的躺着的巨大的砻身后,他才相信父亲没有骗他。
天将黑,低头看下去,潜龙深渊里面暗得不知幽深几许,让人颇有几分发怵。
其实,即使烈阳高照,潜龙深渊的深处也是阴暗的地方居多。
他没有带火折子。
因为潜龙深渊里面生活着一些飞虫,逐火的飞虫,这种飞虫虽然无毒,但会迷眼睛,若是钻进眼睛里,眼睛就会红肿流泪。
潜龙深渊深处还生活着一种蛇,一种会追着火光跑的蛇,此种蛇黑白相间的皮色,却有一颗金色的小脑袋,他称呼这种蛇为金脑袋,他曾亲眼看见金脑袋从地上弹跃而起咬住一只从高空掠过的飞鼠,飞鼠瞬间毙命,这足以证明金脑袋毒性很强。
好在,他掌握了一种驱蛇的药物,那是一种药粉,用一种臭鼬的腺体泡酒,而后加入某种自制山香料阴干后再烘焙而成的药粉。
也不知在绝壁上晃悠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左脚落在了一处平台上。
他知道,这处绝壁他已经下到了一半。
弃了手中老藤,他决定休息下,这处石台,正好可以躺下睡一觉。
坐在石台上,北殷子君解下背上的东西,拿出几块饼子,就着畜皮袋子里面的水算是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