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的政权只维持了三个月,就土崩瓦解。新一轮的政权更迭,搞得人心惶惶。
纪瑾修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他低着头批改着手中的文件,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论政权怎么变,不论世道有多乱,他都要用自己的双手给孩子、给倪诗仪、给纪家一个安稳的未来。
又是深夜,他轻手轻脚的爬到床上,抱着睡梦中的妻子,她好像又胖了一些,肚子上的肉肉摸上去弹弹的,他心中满足,感慨地想:不论有多么的不容易、多么的忐忑,他终于等到他和倪诗仪的幸福生活。
那个定时炸弹——肖俊弘已经进了监狱,什么时候出来他不知道,也没有过问。在这动荡的年代,政策一年一个变化,只能摇摇头,其实,以肖俊弘的济世之才,将来的某一天肯定会重用,说不定他们两人还会有合作。可现在,纪瑾修不想想那么远的事儿。
那天,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倪诗仪与肖俊弘在大学的校园里又见了一面,他不是什么宽容的男人,甚至某种程度上,他是斤斤计较的!可他想帮着自己的妻子了确心愿,更何况就算他不做这一步,他的妻子也会想尽办法做到这一步,他不愿自己再到被动的一步。事实上,他赌赢了,他的妻子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也已经完完全全忘记曾经那段青涩的记忆。
早晨,阳光明媚!
初春的阳关衔着迎春花的香味,温柔的照在相拥而眠的夫妻身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倪诗仪像只毛毛虫般,拱进更加舒服的位置上,那细软的头发挠得纪瑾修痒痒的。他轻笑着醒过来,吻着倪诗仪那粉嫩嫩的脸颊。
桌上的时针,显示着清晨的时间,才刚过七点,还早儿,很适合来点清晨运动!
正想翻身把倪诗仪压在身下,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小甜馨奶奶的声音传来,“爹爹,娘亲,太阳晒屁股了!”
这祖宗,上辈子一定是他的冤家,这点儿掐得简直就是准准的!
“小姐,我们先到外面玩会儿,让少奶奶和少爷在多休息会儿!”小梅在一旁轻声劝慰。
小甜心似乎被纪老夫人给宠得无法无天,就差上房揭瓦了,此时,她拍着肉肉的小手,不停地叫:“娘亲,爹爹,起床吃饭了!”
倪诗仪幽幽转醒,听着甜心对她的呼唤,什么迷瞪啊、困倦啊,统统都消失不见,大力把纪瑾修从床上蹬下去,她埋怨道:“甜心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不等纪瑾修解释,倪诗仪拢好头发、穿好衣服,急冲冲的往外面冲!
饭桌上,纪瑾修嘴里撕着面包,瞪着自己天真可爱的女儿,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倪诗仪背对着他,与天心在楼梯上玩耍。
因为隔着距离,纪瑾修并不知道,此刻的倪诗仪在想些什么。
女儿玩得很开心,胖嘟嘟的小身子像只毛毛虫般,挪啊,移啊,长长的楼梯成了她小小的世界!
倪诗仪总是会担心,小甜心会在楼梯上摔着、碰着!伸出手臂,想为甜心构造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可看着甜心蹲在楼梯间,兴致勃勃的给洋娃娃做衣服时,她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多余。
她的女儿一直都很乖,对不对?
有时,倪诗仪也会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吗?好像是这样的,自从甜心出生,他就没有站在甜心的立场上考虑过问题,甜心需要一个家的温暖,而不是只有母亲那般狭义的爱。
她也曾设想过很多种情景,假如一年前,她如愿嫁给了肖俊弘,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自己这能做到和娘家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答案是百分之一百的否定!可若是抛开这些世俗的枷锁,就能都肖俊弘幸福逍遥的在一起吗?
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割舍不下!
纪瑾修按着倪诗仪的肩,温柔地说道:“今天工作不是很忙,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倪诗仪眼睛不离甜心,专注地看着女儿手中的小衣服回道:“你自己去吧,我要陪甜心给娃娃做衣服。你看,女儿的手多巧,做出的裙子多漂亮!”
纪瑾修深呼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吃醋、不要生气!亲昵地捏着倪诗仪的小鼻子,他笑得越发宠溺:“走吧,我带你去骑马?”
倪诗仪摇摇头,不留情面的拒绝:“没兴趣!”
嘿!这丫头皮是越来越痒了!
不等她拒绝,他轻松的把倪诗仪抱起来搂在怀里,恨恨的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小梅,照顾好小姐,本少爷要和少奶奶过二人世界!”
小梅捂着嘴笑,做了个揖,“祝少爷少奶奶玩的愉快!”
一路上,遇到的小丫鬟、家丁们都看着他们“甜蜜”的身影捂嘴偷笑,倪诗仪涨红着脸,这都老夫老妻了,还搞什么公主抱啊?不禁在他怀中推搡道:“纪瑾修,你快放我下来!”
声音带着小小的恼怒,又带着小夫妻间的撒娇。
纪瑾修眉眼带笑,不动声色的把倪诗仪蹦跶的双腿牢牢掌握在手臂上。路过茶亭时,遇到正在小憩的纪夫人,纪瑾修腾出一只手,大声说道:“娘,我们出去玩了!你照顾点甜心!”
纪夫人欣慰的笑笑,摆摆手算是同意了。心中感慨道:“这家总算是有点家的样子了!”
走到大门,纪瑾修刚把倪诗仪放下来,却被她像泥鳅样顺着他的胳膊肘逃了出来,眼看就要往府里奔了,他往前跨一大步,轻轻松松的把倪诗仪像抓小鸡似的捉了回来。
把倪诗仪禁锢在怀里,他轻嗅她不断往后躲的身子,抵着她光洁的额头,笑得不怀好意:“娘子,你要往哪儿去啊?”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倪诗仪就被一股巧劲搞得天翻地覆,下一刻她就被环在了纪瑾修的怀里,以一个被保护者的姿态坐在了马背上。
火红色汗血宝马威风凛凛地踢踏着马蹄,慢慢行走在热闹的街面上。
纪瑾修手握缰绳,眼角却偷偷地观察着倪诗仪的神态,眼前的女孩还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他只能低头讨好:“没事儿的,家里那么多丫鬟、老妈子,肯定会照顾好甜心的。倒是你,已经忽略我好几天了,你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
“赖皮!”倪诗仪在心里暗骂,表情愤愤的。
“又在骂我?”纪瑾修的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暖色,心情大好的说道:“诗仪,我喜欢你迁就我的表情。”
她和纪瑾修去了月牙湖,虽是刚刚进入春季,湖边还有些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可湖边的风已经很温柔,湖面上划船的一对对情侣很幸福。
“冷吗?”纪瑾修捂着她的手心,朝里轻轻哈着热气。
倪诗仪望着那些情侣一直发呆,以至于忽略了纪瑾修的话。等了好久的纪瑾修没有得到她的回复,看着倪诗仪发呆的眼神,轻拧她的腰肢,不满地说道:“又想什么呢?”
倪诗仪望着撒着碎光的湖面,空洞的眼睛带着破碎的温暖,以前,她和姐姐就喜欢在这个季节,到公园里租艘小船,拿着吃食在湖中心坐一整个下午。
“我在问你话!”纪瑾修的脾气已经按捺到爆发的边缘,偏偏她还是这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他有些泄气。
但他可不允许,自己的妻子这么忽略他!
纪瑾修利落的翻身下马,失去后背支撑的倪诗仪惊了一下,差点儿就要颠倒在地,还好在最后一刻拉住了缰绳。
看着一脸阴云,迎风站立的纪瑾修,本想责骂的倪诗仪,也心虚的吞吞口水,明知故问的问道:“你又怎么了?”
倪诗仪对他的害怕,让纪瑾修的心钝钝的难受,他只想让她在乎他,并不想让她从此害怕他!
纪瑾修长长地叹口气,又换上一副温柔的模样,细腻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
倪诗仪低着头,半响又点点头“那当时,你对我是什么印象?”
倪诗仪在马背上很不舒服,有些胆战心惊的感觉,她怀念纪瑾修坐在她的身后,用那过于浓烈的男性气息把她包围的密不透风的感觉,她梗着脖子,恨恨的说道:“太久了,早就忘了!”
“真的?”纪瑾修沉着脸,翻身上马,那浓浓的威胁从他的胸膛不间断的散发出来,腾出的手臂也握紧了她的纤细腰肢。
好吧,倪诗仪承认,她现在很怕他说话,尤其是带着浓浓威胁的语调,更是让她噩梦连连。
“有点儿霸道。”倪诗仪犹犹豫豫的说道。
“唔,这个我承认。”纪瑾修拉着缰绳,揽着她的肩慢慢往前走。
倪诗仪低着头、拉着马绳,不敢说一句话。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遇到你时的感觉?”
不想!倪诗仪腹排。
纪瑾修好像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那种无害的表情,让倪诗仪的鸡皮疙瘩瞬间铺满草坪,可他接下去的话,却让她心惊地向往身后躲,可就在他的怀里,早已是无处可躲。
他说:“诗仪,遇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命中注定、一见钟情!”
她不相信他说的话,名震北平的纪家大少爷会为一个女人绊住脚步?别逗了!她情愿相信,纪瑾修对她的迷恋只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就像争夺玩具的小孩子,不见得喜欢,但就是要得到!
“你不相信是吗?其实,我也对这样的事情也很不理解,或许,真的就如别人所说的,缘分儿很奇妙!”
他不知道及进修的以前,但倪诗仪却知道自己的以前,那时,她是不敢当众忤逆他的,她害怕那红辣辣的巴掌印再次挥向她的脸上,她需要不断提醒着自己,她的身旁从来不是温柔的麋鹿,而是一头沉睡的雄狮!
以前,那样的不情愿,那样的不甘心,可现在,她已经做到了娘亲说的那句话:“恨也罢,爱也罢,时间久了,早已离不开他了。
现在的她不会想着要对纪瑾修妥协,她只需要做好自己,以最真实的状态与纪瑾修说着话就好,她温柔地回道:“已经出来好久了,总是会想…这甜心吃过饭了吗,有没有听奶奶的话?”
纪瑾修微微失神,把头放在她的肩上搂紧:“如果我告诉别人,我现在还在吃我女儿的醋,会不会被人笑话死?”
倪诗仪“咯咯咯”地笑出声,一本正经的回道:“唔,活活笑死有点难,但大牙还是有可能吓倒的。”
纪瑾修闻着她发上的香味,感慨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最羡慕肖俊弘什么吗?”倪诗仪心中一悸,身子也变得僵硬,只是他们两个人一直以来的死穴,她以为,他和她会一辈子埋藏这段往事,可没有想到,会由纪瑾修自己说出来。
纪瑾修隔着她,拉紧缰绳,失笑的安抚:“别紧张,拉好缰绳。”倪诗仪依言照做,可心里却是小鹿乱撞。
“以前,你给我的温柔太冰冷,我知道那是你羽翼未丰前的妥协,你呀,还算聪明,”纪瑾修摸着她圆圆润润的下巴,“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讨那种苦头!若是犟到底,那到最后受伤害的岂不还是自己?你知道吗?那时你的微笑虽然很牵强,但到底是大家闺秀,笑时也不是那么的难看。”
倪诗仪的眼神有些不安,躲避着他的怀抱还有那迫人的目光!
“诗仪,甜心太孤单了,我们需要给她一个伴,你说怎么样?”
倪诗仪把头靠在身后的肩膀上,闻着和煦的花香,半响,她点点头:“好啊,甜心一个人,是有些孤独。”
这一生,不知还有多少变数要去熬,但她却清楚的明白,身后的男人才是她一生的幸福、一生的依靠。
她愿意,就这样的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