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是什么!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转眼间倪诗仪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她摸着越发圆滚的肚子,那种身为母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她看着屋外的景色,大雁南飞,他们……也要回家了。
那她呢?她的家在哪里?与她同行的伴侣又在哪里?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像猪一样的活着外,最大的兴趣就是悉心摸着肚皮,数着那隐隐约约的胎动,轻声给肚子里的宝宝说话。
昨晚上,纪瑾修拿着一本厚厚的词典过来,嚷着要给宝宝取名字,是啊,再有三个月可就要生了,宝宝叫什么好呢?
她人虽不在纪府,但倪诗仪也知道,公公婆婆对这个孩子肯定很上心,说不定还去过寺庙,请德高望重的方丈给她们娘俩占了一卦。
“你们看着起吧,只要寓意好,我就没什么意见。”她轻声说着自己的答案。
纪瑾修听后,心情大好,压低着身子,纪瑾修的鼻尖对准她的鼻尖,宠溺地说道:“这回儿……怎么就那么乖?”
她但笑不语,翻着手中厚厚的辞海,看着上面那些生动的汉字,想着在那些汉字的身后所发生的故事、又代表着祖先什么样的寓意,一丝丝感动在心底荡漾。现在的她很幸福、也很平静,那些年少的往事好像只是自己曾经做的一场梦,恍惚间,那些刺痛她心的人真的曾出现过吗?可若是没有,那钝钝的让人难以呼吸的疼痛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不再强求、不再埋怨、不再挣扎,就像温水的青蛙,看似没有结局的事情,或许冥冥之中早已经有了定局。
她所要做的就是接受,为了肚中的孩子再接受!
她抚摸着肚皮,感觉那里有另一个小生命与她一起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沐浴着同样的阳光,心与心连在一起。在那蓬勃的跳动声里,倪诗仪温柔地笑笑,轻声说道:“宝宝,不是妈妈不愿意帮你起名字,而是妈妈害怕,害怕这个名字不好听,害怕这个名字真的会如风水师所言的那般,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宝宝,妈妈不迷信但不敢拿你的命运去做一场赌局。你会不会怪妈妈的懦。宝宝你放心,你的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很爱你,一定会给你取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名字,你要记得,有些东西早已注定,不是你求、你抢、你争都能有的。”
小梅拿着今天的报纸,恭敬的递给倪诗仪,“少奶奶,今天的报纸。”
她微笑着接过,左手撑着沉重的腰身,慢吞吞地走在沙发边,笨拙地坐下。吩咐一旁站立的小梅:“给我拌一盘奶油黄豆沙拉,奶油多点儿。”
小梅躬身点头:“是。”
待小梅走后,她才有时间细细阅读今天的报纸。时政报刊上还在写着各地的暴动,各地军队警局的镇压,她不懂政治,但总觉得那些爱国人士被抓起来很冤枉,毕竟他们的出发点也是好的。深吸一口气,她翻过去,另一面报道着全国各地的难民,他们背着行李,牵着孩子背井离乡。无声地叹口气,她觉得心里像针扎般难受,如今时事动荡,仅靠各地富商不时地救济,根本就不能在根源上解决什么问题。到处都在打仗,跟白皮肤、金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打,自己人还要跟自己人打,百姓在夹缝中生存,哪能过什么安定日子。她又翻了一页,上面大幅度地报告着一条信息,倪氏南洋号航船在东海被海盗截获,26名船员无一生还!还有34名船员至今下落不明!
无一生还?下落不明!
美丽的眼睛“突地”睁大,她捂着自己的嘴巴,惊了好大一会儿。下一刻,她像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子,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电话“嘟嘟”了好久,依然没有人接,倪诗仪心中的焦虑越积越多,她重重放下话筒,又拔打了一遍。
许是响了太多声,这次倒是接通了。
“喂……”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小,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深深恐惧,倪诗仪心中一紧,立马分辨出来对面的人应该是张妈。
“张妈,家里现在怎么样?我看报纸上……”
“小姐?是小姐,”张妈隐隐有了哭腔,混杂着四周砸玻璃、人群的骂声,乱糟糟的一大片。
“张妈,你那边到底是什么声音,家里到底是怎么了?!我爹娘呢?”倪诗仪的声音里透着烦躁和担忧,“你要急死我,快说啊。”
“小姐,倪家……怕是保不住了。”
站立的倪诗仪听罢这话,身体像是不能承载般,跌倒在沙发上。肚子再次传来剜人心的刺痛,她咬着牙忍住疼痛挣扎着问道:“什么叫做保不住?船只被盗,是我们纪家可以左右的吗?那是强盗,他们要闹也该找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小姐,哪儿有您说的那么简单,”张妈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刚刚建国,总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为民请命,说要治老爷的罪,给落难家属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爹爹已经古来稀,难不成要让爹爹偿命吗?”
“这倒没说,不过这件事情好像没那么容易解决。船只上还放着珍贵的瓷器,个个都是价值连城,老爷……怕是血本无归。”
“……我现在就回去……”
“小姐……”张妈大叫一声,“使不得啊,您现在有着身孕,外面尽是那些伺机报复的落难家属,您这个时候出来,那是送死啊。”
挂上电话,倪诗仪捂着心口,哭的不能自已。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哥哥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一边,离到家还有几天的路程。谁还能在这个时候救他们倪家?肖俊弘吗?倪诗仪慌乱的想,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探员,还是实习期的,无权无势,就算能跟北平警局的局长说上话,又能有多大用处?人家能掏心掏肺的为倪家做事吗?
那就去找程滢心!可……自从五年前,程家就已经一蹶不振,每年还要靠着倪氏的项目,勉强立足于北平。这个时候,再求着他们帮忙,怕是会让程家二老为难,她不能再火上浇油了。可她要眼睁睁的看着倪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吗?那是爹爹一辈子的心血,是用外公外婆所有的家产堆积而成的!
倪氏,绝不能亡!
套上厚实的毛衣,又********,她围着围巾就要出门。
“小姐,您这是要出去么?黄豆沙拉已经做好了,吃罢再出去也不迟。”小梅端着盘子,站在忙着穿衣服的倪诗仪旁边,小心翼翼的提着建议。
“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情吃饭!你让张叶把车开出来,我们回倪府一趟。”
也是出了门,倪诗仪才发觉事态要远比报纸上写的还要严重!
倪府的大门近在咫尺,可道路却是拥堵不堪,张叶按着喇叭,一声又一声,可人群中的哭恼却一次又一次的把喇叭声压过去!他露着憨厚的脑袋,转过身对着倪诗仪无奈地说道:“少奶奶,实在开不动了。”
倪诗仪望着前面的路况,落难的家属围在道路中间烧着已燃成灰烬的纸钱,哭得撕心裂肺,她心中动容,再放眼望去,整个街道被那一个紧挨着一个的横幅挤满,她闭上眼睛,可还是忘不了那上面血淋淋的字迹,“偿命!”“偿命!”
小梅在一旁小声建议,“少奶奶,我们要不去找找少爷吧,或许他会有什么办法。”
脑中精光乍现,她睁开眼睛,像是再一次见到了希望的火苗般拍着自己的大腿,对呀,她怎么就把纪瑾修给忘了呢,再怎么说,他也是倪家的女婿,没有道理束手旁观。
“开车,去纪氏昌融大厦。”她吩咐着张叶。
倪诗仪在那长长的过道上走得很急,不时地会遇到穿着中山装拿着文件夹的秘书,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少妇后,就会自动自发地站在两侧,恭敬地微低头,打着问候:“纪夫人。”
现在的她,没什么心思装出大家夫人的风范,与他们简单地点头示意后,就急匆匆的往走廊深处走,她现在需要立刻、马上见到纪瑾修!
纪瑾修的办公室跟他的人一样,不张扬、内敛却又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她环顾一周,纪瑾修好像并不在办公室,她问身后的李秘书,“你们老板呢?”
李秘书摇摇头,回道:“早上,老板就和百乐门的张老板乘坐私家飞机离开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
“没跟你们说是什么急事?或者纪瑾修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老板……并没有安排这些。”
倪诗仪瞪着眼睛,绝望在心底一点点蔓延,他去了哪里,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他走得那么急,到底知不知道倪家出了事,需要他此刻的帮助。
喜儿抚着倪诗仪快要晕倒的身体,安慰道:“少奶奶,您不要着急,少爷许是忙,明天或后天说不定就回来了。您现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能着急、更不能担忧,好好养胎。”
“我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连哭都不能哭吗?都是这个孩子……”倪诗仪生气的摸着肚中的孩子,“不能帮妈妈分忧解难,还要想着法子的阻止妈妈。喜儿,连你也管我,你也要让我什么都不要做,干等着倪府就这样败了吗?”
喜儿低着头,委屈的泪光在眼底浮现,小声地说道:“少夫人,对不起,奴婢……没想那么多。”
倪诗仪梗着一口气,也自知小梅是为她好,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坏脾气。她吸着已经僵硬的鼻子,放软声音道:“小梅,你到旁边的百货商城买些补品,我要去拜访我的……公公婆婆。”
爹爹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出面去处理什么事情,而娘亲自小养在深闺,根本不会官场上的那套须臾奉承,要想救倪府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还只能靠纪家二老这棵大树。
但愿……他们愿意鼎力相助。
坐在车中暗中想事情的倪诗仪没有注意到,在街道拐角的阴暗地方,有一个瘦弱的男人痴痴望着她的方向,手中的拳头“咔嚓咔嚓”捏紧。
“诗仪,你现在已经完全依赖纪瑾修了吗?出了事情,你不愿意来警局找我,是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还是你已经爱上了纪瑾修。”
肖俊弘远远地望着她的贴身丫鬟掂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往车的后车厢放,他失落地想:“这是要去见公公婆婆吗?这是曾经那个不愿意向恶势力低头,也要与他浪迹天涯的倪诗仪吗?”
车子不断远去,带走他曾经的思念,肖俊弘红着眼眶在心中发誓,终有一天,他要让倪诗仪知道,背叛他、瞧不起他的下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