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他。”
“你杀了,约翰......”阿琳娜帮助死去的约翰双手平放,在他的肩上额头刻下十字,“我为你感到遗憾,佐伊。”
“活着离开,或者死去,阿琳娜,我给出的选择你也适用。”
“呵呵。我果然看不懂你,你与我等格格不入。”阿琳娜发出自嘲的低笑,抚摸过约翰迅速变的苍白的脸颊,少女的目光在后者短须丛生的下巴处停顿,“你知道吗?我们的大公阁下,约翰今年才二十二岁,他还很年轻,被选入黑手的预备队也不过二个月的时间,作为一只新晋的乌鸦,他还有很多的稚嫩,比方说,对自己的任务目标产生不应该产生的好感。”
“一个年轻人总是会不可避免的对着外表美好的事物抱有自以为是的期望,不经历练和接触的他们总是以为自己喜爱的事物便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完美,符合自我的心意和臆想。佐伊,你确是给他上了一堂好课,如果你没在这杀了他的话,约翰回去便能成为黑手的正式成员,一个合格的士兵,乃至军官,乃至将军,甚至是元帅,到了那时,功成名就的他将为他远在高山省的贫穷家庭带去物质上的富足和精神上的愉悦。”
“但现在,一切都成了冰冷的尸骸。一家人的命运在悲痛和贫穷中止步,你杀了他,杀了一个对你有着憧憬,对保卫帝国有着坚定不移的热忱,和奉献精神的好战士。他曾问过我,你喜欢什么东西,可惜的是,我作为一只乌鸦,竟然连任务目标的喜好都无从得知和探寻。你的生活简单,是的,太简单了,简单到我差点把你错认为一个没有野心的女孩,不过,现实告诉我,个人的性格不应该以片面的事物作为参考和判断,佐伊,你想过吗?杀了约翰,你还有回头路吗?”
“作为大公的佐伊已经不需要回头路了,阿琳娜,我再问你一次,你的选择如何?”
“活着离开?哈,活着离开。”阿琳娜站起身,看向佐伊的眼神变的锐利,“我不会离开的。”
少女张开嘴唇,牙齿磕碰,连同声带的颤动,古朴的语调在她的口中说出。轻轻吹息,吹出的风好似冰棱,一团冰雾裹挟着死亡的讯息朝着佐伊扑来,一个念头,佐伊没有立刻动剑,她退后两步,受其控制的安德鲁已经赶上,由细小的冰晶组成的雾气在魔像的罩袍上结起寒霜,冰棘交错,周围的空气中,被迅速抽空的热量带来了寒冷的讯息,白皑的寒冰在路边草木的枝叶上凝结,冰雾所过之处,连石板铺就的石路上都散发着冬季的味道。
“很棒的法术,阿琳娜,不知道你又是几环?”佐伊有心想要让对面的少女停手,她特意的多问了一次,“我们就此住手如何,带着约翰回去罢,阿琳娜,我记得你是巴夫霍尔家族,你父亲尤利奇公爵的次女,你还有一位哥哥,你舍得让他们见到你的尸体伤心吗?”
“住手?在你杀死约翰之后,就已经没住手这一选择了,佐伊,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我一起回去,要么,就让我的鲜血染红你的剑锋。”
生命的繁花总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看不见花朵开放的时候。
我没有选择。
我的选择在一开始就已定好,是天父,是圣子,是命运的轮轴指定了我再临世间。
“抱歉。”
再一次的拔剑,安德鲁已经先其一步上前,抡起硕大的拳头,要把面前俏丽的少女砸成肉酱。
一环法术,轻羽术。
阿琳娜的身体如羽毛般的轻轻飘起,由着安德鲁挥舞拳头时带来的拳风随之而动,飘忽着躲开这一次的重击,少女念起另一段短咒。她的指尖迸发电弧,深蓝色的闪电化作一道曲线,先是击在地上,在石板上留下一个烧灼过的痕迹。深蓝色的闪电借此的曲折高高跃起,巧之又巧的躲开了安德鲁的回防,正中其面部的面具,魔像的整个骨架都疯狂的抖动起来,在佐伊还未反应之时,安德鲁就已成了一个躺倒在地的小小人偶,不复之前的高大威猛,已无战力。
“非常好。”
脚踏强风,佐伊拔剑相向,右手的破晓者亮起符文,为她缺乏锻炼的肉体提供了巨大的能量,本是弱小的肌肉此刻已成速度的保证。再无缺陷的大公剑术百变,递剑向前,阿琳娜的身前升起一堵冰墙,她急转而上,双脚在坚冰上踩踏而过,整个人于空前翻滚数周,与双剑合二为一,化作一束寒光凛冽的利刃旋风,直直的向着身下的阿琳娜斩下。少女的神情无有惊慌,她冷静的划下直线,口中咒语不停,猛然蹿起的火焰似要隔绝两人的战场,但没有作用,一团白影从火焰中穿行而过,衣衫上犹带火苗,剑刃尚带余温,剑锋依旧冰冷。
横斩!
无情的猎风切开少女的一条臂膀,后者闷哼一声,迅速的借助佐伊带来的强风后退,她极有经验的在伤口处洒下止血的冰屑,用极寒冻结住伤口附近的皮肉。转瞬之间,疼痛已经变作无知无觉的麻痹,她的战力不减,口中发出的咒语依旧流畅之极。
追击!
迎面朝着直击而来的闪电冲去,佐伊抬起右手,一拳击破,她的身体无惧元素的侵害,片片焦黑的衣着扮衬着大公承自德里安家族的绝世容颜,组成了另一幅极具差异感的油画。她持剑下劈,阿琳娜抬手格挡,一剑而下,锋锐无双的瓦拉什卡钢切开少女的衣袖,露出其下变作了石块的皮肤,猎风只在其上留下了一点白印,没有一丝犹豫,一击不成,那就再来一次!
滑剑而起,剑锋沿着石化的皮肤逐次向前,手臂,胳膊,肩膀,划破了半件长裙的剑刃在阿琳娜姣好的酮体上流连,终于,大公见到了在那重重阻碍后的白皙皮肤暴露在锐利的寒光之下,阿琳娜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她不再后退,反而向前扑来,双手紧抱佐伊。
双剑透骨而出,猎风与破晓者一前一后的进入到了柔软的肉体之内。
没有元素,没有魔力,没有法术,没有伤害,仅仅,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阿琳娜......”
“我的血,热吗?”
拔出剑刃,喷涌而出的鲜血为月光染上赤红的颜色,冒起的热气丝丝缕缕,脸上有些湿润温热的触感。推开阿琳娜,任其倒下,佐伊甩尽剑上鲜红,入鞘,她不知该对将死之人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后悔吗?
不后悔,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不会再有悔恨。
“真是痛啊。”阿琳娜无力的吐气,她想要强撑着坐起,但只是动动手指,都有种沉迷在云端之间,瞧见太阳的昏黄在眼前闪耀,压制着她,宛若沉入深海,声音逐渐远去,连眼前的光线都变的迷蒙。
“我要死了吗?妈妈,是你吗?”
佐伊见到少女向着她竭力的伸出左手,五指分开,指甲盖上的粉嫩飞速的退去:“妈妈,我好冷......”
没有动作,肢体在这一刻失去了作用,佐伊目睹着阿琳娜一点一点的迈向死亡,被双剑穿透而过的伤口喷涌出的鲜血已经密布了少女身下的石路,积满了石板上的凹陷,变作一处沐浴着灵魂的血池,望她升入天堂,得以永享天使的坐席。
“我主。”
佐伊取下胸前的泪滴胸针,上面一尘不染,未曾沾上喷溅的血迹,也不曾受过火焰的灼烧,宛如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佐伊,告诉我,你愿意吗?在今夜,暂且告别你的主,同我一起尽享凡世欢乐。
愿意,我当然愿意。自牢笼中脱出,所能见到的第一个友谊。
听着佐伊,这两个面具中的一个左边是金色的鸢尾花,另一个的右边是银色的金雀花,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的是鸢尾花。
这是紫色的,至高无上。
别动,我来帮你戴上。
阿琳娜,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尝到了重登凡世后的第一口甜蜜。
成了,很漂亮,你让我有点嫉妒了呢,我亲爱的佐伊大公,我想这个也很适合你。
那一刻,我想说的是,亲爱的阿琳娜小姐,戴上它的你比我更漂亮。当然,我也很喜欢你为我戴上胸针的样子。
好了,大功告成,现在,即使你戴上面具,关掉灯光,我也能在人海里一眼望见你了。
可惜的是,我却再也望不到你了。因为我根本回忆不起你的容颜。
再见吧,女孩,再见吧,阿琳娜,愿你在无忧无虑的天堂永享快乐与安宁。这是一个卑劣者的祝福,愿其低劣的品行不会在你洁白的翅膀上留下污迹。
把胸针重新还回少女的胸前,看着月光照耀在残缺的美丽之上,残酷与美好乳水交融,宛若一体,仿佛本就该是这样。
这是命运的抉择,这是天主的旨意。
生死不过一秒之隔;生死不过拔剑而出;生死不过一言不合;生死不过两看相厌。
墨滴流尽。
佐伊收拾好散落的行囊,骑上黑马,拽起缰绳向着未知的黑暗走去。此刻繁星做伴,明月为朋,她寂寞吗?
说一声道别。
“加斯兰。”回望天穹,无垠的星河好似永无止境的命运轮转,个人的未来无穷无尽,时间再变,世界再变,而星空,永远不变。
“既定的命运真的能够更改吗?”
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