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错过了,午饭合着早饭的份一起吃。
竹清说后院空气好,便吩咐了人下去,在后院梅圃里安了桌椅,又吩咐小厨房做些新鲜的吃食来。这会子菜还没上来,华阳便陪着竹清在这梅圃里坐着聊天。两人正笑谈,小厨房已经把花样百出的菜式端上来。
管家亲自端上来,后面几个小听差老老实实地跟着,手里大大小小也捧着几个碟子。这几个做下人的原本也是想讨竹清欢心,巴巴的亲自端上来,心里都盘算说不定竹清一高兴还能给些赏钱。
但不巧这些人才刚上来,管家连话都还没说上的,一队凶悍的人就气势汹汹的从后院的小门里绕进来。
这队人个个人高马大,穿着统一的黑衣,凶神恶煞的压着两个穿粗布衣服的人,径直走到竹清面前,反绞着那俩人的胳膊,一脚踩在他们小腿骨上:“跪下!”
严肃上前一步:“清爷,百绘府里的下人我带来了。”
周围下人皆变了脸色,竹清却脸上淡淡的,听见他们上来,先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吐出来。
底下两个人被逼着跪下,却都昂着头一副不服管教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很有骨气,他们瞪着凶恶的眼睛,仿佛直要在竹清身上瞪出个洞来,摆明了一脸什么也不会说的样子。
竹清懒懒的:“什么名字?”
严肃道:“杜云和张泽州。”
端着中饭的下人们都吓呆了,站在一边看地目瞪口呆。
竹清却话锋一转,十分不悦地:“菜怎么还不上,端着喂空气呢?”
管家和几个下人一听,慌忙赔着笑上来。
竹清把管家那道金铝箔盖子盖住的那道主菜掀开来,一股热气呼的扑面上来,看了菜,竹清笑着歪头对华阳:“这厨子大概要换了,我叫他端些新花样来,他没得做,竟做了一锅螃蟹来糊弄我。”
华阳看了:“偏你这样难伺候,这蟹子我看肥的很,未必就不好吃。”
“我也没说不好吃,”竹清一招手,“那几道也呈上来。”
那几个下人也近前来,开了盖子,一道是葱白爆炒海参,一青二白淋上酱汁,这是鲁菜做法。另一道是甜酱虾仁球,红白相间十分相宜,这却是苏菜的做法了。最后一道马面鱼,鱼身用来搁葱姜的切口给精心切成了“福”字,然后放进砂锅里文火慢炖,以致一开锅就是满面的香气。这一种倒是地道的粤菜做法了。
最后捧福字鱼的小伙计笑道:“张大厨子说了,今个儿这一桌的都是东海最后一拨海货,新打出来用冰保着才送过来的,加上这最后一个福头鱼,那便是一道喜气洋洋的福如东海宴。”
华阳笑着打趣竹清道:“你还嫌着没花样,一顿饭里这么多文章,难为厨子这样用心。”
竹清笑,“好,管家,回头让厨子去账房领赏,”然后招呼刚才那个小伙计:“你过来,给我剥几个蟹。”
那小伙计一听,喜不自禁,还不赶忙的上前来剥?
他干干净净的洗了手,然后掀开铝箔盖子捞起一个螃蟹来。他手法也娴熟,掀了螃蟹背盖子,剔了肺,筷子一挑,一个蟹黄便完完整整的盛在碗里。
竹清与华阳就这样安静看着那小伙计剥蟹子,全然无视下面跪着的杜云张泽州,弄得跪着的两个人十分不解。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十二分硬气的汉子,因为有些本事所以被分去照顾百绘,却不想今天被这么悄无声息地的暗地绑来,实在是让他们又气又恼。
张泽州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吼:“前掌门你******太瞧不起人!你抓我们兄弟来,又连个屁都不放,你他妈是啥意思!”
他这一声吼吓了那正在挑蟹黄的下人一跳,当即筷子扒啦一下掉在地上。
他吓得赶忙趴在地上磕头:“清爷饶命!清爷饶命!小的手滑……”
竹清倒笑了:“怎么,叫人家一吼,看家本领都吓没了?一会儿还得用着你刚才那娴熟的手法呢。”
那下人是个新来的,一听这话,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一个劲儿的陪笑。
竹清转过头道:“梼杌府里有内鬼,你们最好从实招来。”
两人都是一愣,道:“我们不知道,无话可招。”
竹清道:“实际上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内鬼十有八九是百绘,你们若可以做个人证,那就是锄奸有功,自然有重赏。”
杜云张张嘴,吃惊地:“你叫我们做伪证?”
“这不可能!”张泽州喊道,“卖主求荣的事我们不干!
竹清冷笑一下:“我不会给你们太多时间考虑”
张泽州黑着脸,很硬气的:“说什么也不干!你这是诬陷忠良!”
竹清冷笑,看来不吃点苦头是不肯低头了。
他一个眼色,有心无心的,冷冷的却将话头转向那小伙计:“你是这宫里新来的吧?”
那伙计哪见过这场面,身上已有些发冷,硬着头皮盯着地道:“哎,回清爷的话,小的是上个月才新进来的。”
“怪道,见你这样脸生。不过也不打紧,伺候得好那以后的赏是不会少的,”说着,竹清阴冷的一笑,一手托着腮,一脸悠然自得的样子,“刚刚我看你剥蟹子剥的干净,就是不知,剥人的手法是不是也这样干净。”
“啊?”那小听差一听这话,吓得魂都没了,颤巍巍的:“清爷您说、说笑了,这.....这要如何剥?”
竹清换了个坐姿,翘起一条腿,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你是如何掏蟹壳里蟹黄的就如何掏人身上相像的地方呗。”
一听这话,再强硬的人也变了脸色,张泽州铁青着脸大喊:“你敢用私刑!”
那下人也要哭了:“清、清爷,小的、小的做不来。”
竹清冷冷:“做不来?严肃,把他那中看不中用的手指剁下来!”
得了这个命令,严肃一个健步就要上来,那下人吓得趴在地上猛磕头:“清爷、清爷,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求求清爷饶小的一命,小的做!小的做!”
竹清一拍桌子,指着张泽州:“好!我看这位兄弟壳挺硬,做事就是要从难的开始,那剥起软的来就轻松了。严肃,带这位兄弟和这个听差下去。”
看竹清的脸色,是一点玩笑的颜色都没有的。这个时候,任是张泽州这样的汉子心里也有些怯了,大喊:“这竹家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你敢对我用私刑!你问过掌门的意思了么?这竹家王法何在?!”
竹清喝口茶,还是那句话:“带下去。”
然后严肃那一队人就押着不断挣扎吼叫的人下去。
没多久,不远处一间小偏房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那痛叫叫的惨烈,让在座的下人都浑身一颤,那还跪在地上的杜云脸色煞白,吓得差点尿在裤子里。
竹清却不理那惨叫,道:“再不吃可要冷了。”说着,伸出筷子夹起鲜嫩的蟹肉,放在醋碟子里蘸蘸,然后悠悠放进嘴里。背后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是竹清置若罔闻,素净的面孔上没有一点情感波澜,泰然自若的评论着菜色与茶。
不一会儿,严素和一个部下拖着张泽州上来,张泽州此时已经昏迷,满脸上都是汗,隔着衣服下身的血全印出来,拖拖拉拉了一地。
那跟着的听差也是一身血,目光呆滞的在后面跟着过来。
杜云看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竹清真敢动用私刑,他仰视竹清的眼经开始不自觉下瞟,他感觉现在坐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地狱来的恶煞!
竹清观察着杜云的表情,冷冷一笑。硬石头都被整软了,就不怕你这软柿子不开口。
于是他故意摸摸双手道:“这样的天,虽说是春天,却还是冷了些。”
然后他视线转到杜云身上:“不如我叫人剥了你的皮,给我做副皮手套怎样?——来人!”
那杜云像被闪电劈了一样,立马泪涕齐流全身颤抖,猛地在地上磕起头来,急忙大喊:“别别!清爷,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一个叫成说的跟百绘走得很近!他们很可能是里应外合!我还知道很多!我都可以说!清爷饶命啊!我什么都说!”
竹清笑了,给管家个眼色,那管家也是多年下来跟过大场面的人,立马懂事的把杜云带下去好好问话了,顺便招呼严素带着人把张泽州也拖下去。
人都退了,华阳才道:“你跟决明三年前就因百绘心生嫌隙,这次你对百绘大动干戈,而且还动用私刑,就不怕决明追究?”
竹清道:“所以我才要伪造证据,先斩后奏。”唉,以前我做掌门时,杀人何须证据?
说着,他悠然夹起一个虾球放进嘴里,泰然自若的咀嚼起来。
“我一直就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华阳默默看着他冷淡的双眼,抄起了手,面具下的脸笑得很阴险,他问:“你到底有人的感情吗?”
竹清抬起眼来看他一眼,然后放下筷子,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蔚蓝的天际一只雪白的鸟飞过。
他想了想,最终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