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山涧巛巛。周遭山石树木还缠绕着一点白意,然也是这一点雪带来了漫山流水朝忘忧的盛景。
久已无人的隐仙峰今日终于迎来了人气,两人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正是掌教真人李英凝和九公子林不魁。
“这隐仙峰的传承之气落入你卤门中,合该也是你的缘分,不过也未必就要住进这隐仙中,在外修行亦可。”
看着老头子的关心神色,林不魁心中又是一叹,有师如此,甚幸、甚幸。
“如今我得了隐仙传承,悟了真性、进了修为,这是传道之恩。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然是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即使是滴水之恩,也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是传道之恩。我若离了这隐仙峰,看似接了传承又与没接有什么差别?既然是迟早要再立隐仙,今日来了,也是不差的。”
一番话毕,掌教李英凝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林不魁,目中柔色更重,却勿复此言。
两人又是一阵行进,以二人的脚力,不多时就到了山腰间的诲仙殿,这诲仙殿乃是隐仙峰一脉的修行道场,只不过百年来传承如空,到如今也就只剩下一座残破的大殿,宫殿已是锈迹斑斑,一根根斑驳脱榫的石梁,一个个缺手少臂的道门天神雕像,以及一条条台阶尽损的通道随处可见,一应器物亦是如此,或掩映在绿树丛中,或树立在草坪之,或横亘在行路间。而若是昨日到这诲仙殿,其中更是蛛网密布、杂草丛生,污秽之物随处都是,经了十数个杂役弟子打扫后才有了今日这残垣之景。
看着这破败的大殿,掌教李英凝的神色几经变幻,似怀念,又似心疼,最终都化作了一生叹息。
“不魁,如今你既已接了这隐仙一脉的传承,有的话我就须得与你说了。”
“师尊请言。”林不魁看着老头子的神色也知是一些重要的东西要交代自己,站直了身子。
“七十二峰朝大顶,唯有天柱一肩高,我武当最盛之时72脉俱全,其中又以天柱、大小莲花峰为主,历代主脉都扎根于此,百年间它脉虽慢慢消亡,但只有主脉真正的传承不绝,而隐仙......”缓了一口气,李英凝又凝视着这隐仙峰,“而隐仙,实则是武当护道一脉,护我道统不消、万古长存。”
林不魁闻得此言也是大惊,神色间却是平常。
“既是如此,那隐仙又为何断了传承?”
“你既是要接了这一脉,有的隐秘也就说与你听了。百年前有一精通天数的祖师,开口算天,闭言卜地,他算得武当道统将慢慢消绝,当时的掌教开阳真人为了保我武当道统,集众峰真人之力,开逆天改命之卦、做死中求生之举,布下大阵要为武当夺得一丝生机。熟料此举引得上天震怒、天罚来降,众真人为完成这逆天之举已经是耗尽了气力,眼看得武当就要在这千里雷霆中化为灰灰,隐仙峰大小二位真人迎雷劫而上,以天人的实力强行打穿此罚,换得云消雾散,二位真人硬撼天罚,不久亦是坐而化道,从此传承未在。”
不待林不魁发出惊讶之语,李英凝继续说道。
“这隐仙一脉一向单传,一师一徒,不参与武当事务、不入世争法,只有在道统兴亡之时才会出手挽天倾。所以......历代隐仙者,亦是武当最强者,能有出手挽大厦天倾之力。”
“隐仙......却是隐于玄武,不世真仙,原来......原来是这样,却也是不差的。”林不魁听的这一段隐秘,心里又是震撼、又是渴望,隐仙却道是天人,幕后不争撼天顷,如此实力,就算放在本我世界中,那也是性命一关的大能!
李英凝的神色更是复杂,隐仙者,隐中仙,对于一个正当意气风发的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是枯燥的修行、是无止的座念、是永不出世默然众人的一个影子,这影子是武当最有力的盾,也是最沉重的枷锁。而如今这个人,是他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又怎能忍心让他如此这般牺牲呢?
林不魁激动过后也平静下了心灵,转头一看老头子的样子,心中大是感动,他自家人清楚自家事,因为渡世之阀的力量来到此间,他最终还是要回到主世界中去的,不过红尘一过客。他来到这里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获得力量、获得成道之基,这隐仙峰对于其它人来说或许是一个牢笼,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修行的好场所,在此打熬筋骨、加筑根基,追随前人脚步,再窥天人简直是天赐。师尊却是不知此中关窍,不过是昨日才成的师徒,反为我操心如此,此情不可不报。
“昨日里重楼却是于我说你想要修行大黄庭,你既是要入了这隐仙峰修行,我今日就传于你此法,不过这第十重破关的法门甚是凶险,我就先不传给你了,你到时候练到第九重了再与你大师兄分说,他若判断你能破关你再行破关,不然这........”
还沉浸于老头子李英凝一片维护之心的林不魁,登时就愣住了。十重大黄庭,入地成真仙,这可是直指陆地真仙的镇派法门!君不见徐凤年得了王重楼十之五六的功力,铸就了不世之基,才能在寥寥数年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一个江湖捅穿了一片天。一代黄庭一代人,虽不是单传,却更胜单传。
“如此,谢过师尊。”
这一天,一个少年一躬身、一声谢,吐然胸中六载恨,俱化此间一声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