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兵乓生响,呼和如云,整个林府都因为争魁一事而陷入了激动中来。
林府以武字定家学,林氏祖先讳八极,于大夏太祖起于微末之时相随,拳脚之力不过寻常江湖中人,只在太祖身边任一亲兵侍卫,但随太祖南征北战数十年,尽得战场杀伐之精髓,又有太祖天人指点,自创一法,谓之八极,自此奠定了定昌林之武基。
林氏祖有感于自己因少年之时未得法门,苦熬数载而不成,后随太祖征战几十年,终也不过性命相合,就是吃的没有一门好练法的亏,遂定下争魁一说,凡加入林氏者,争得魁首传八极。需知八极拳法乃太祖指点,被品评为九重门下第一刚猛无当之拳,甚至有再进一步的可能,而如此家学就连林氏长房也不过区区数个子弟得传,也难怪争魁一事引得众人争相讨论,恨不得自己亲身上场。
众里喧哗,也只有九公子林不魁的别院清冷如往,院中小斯或是偷去武院、或是与别院中人斯磨,未有一人留于院中。这反倒让林不魁轻松不少,早已习惯了静看云卷云舒、自得其乐,深得孤中三味。
一壶小酒,一碟花生,半塘池影。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清吟自异世所得小诗,一口小酒入口,配上一口西巷的炒花生,顺道一杯慰藉这院中唯一的知己——倒入池塘中。这一进小院未有比此时让他更觉得放松,没有老太君的人、没有何姨娘的人,甚至说......没有阿九,果然啊,自由才是这世间第一等的自由。
“你说,今天会顺利吗?”
“忒TM的多废话了,娘希匹的等就是了。”
仿佛自问自答一般,轻笑间慢慢的再捡一粒花生。
然后,再次陷入日常般的寂静。
转眼夕阳至,几度夕阳红,今日还未起风。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伴着一道拉长的影子,立在门外。
“请进。”
“九公子,我回来了。”
“哦,是阿九啊,往常你可都不会敲门的。”
“这不是太激动了嘛,九公子,我入魁前啦!赶紧想着回来告诉您!”满脸激动的阿九,突然双膝跪地,双手一拜行大礼,“谢九公子之恩!”
亭子中的一片叶子轻转着飘落,在夕阳下拉高了影子,每一落都仿佛一帧一帧般的干净。
连带着时间都仿佛窒息了一般,一主一仆、一坐一跪,在剪影中是那么的和谐。
“起来吧,阿九,叫我公子。”亭中的主人在数个呼吸后终于打破了这一和谐,发声说道。
“是!九...公子。”起身的阿九像犯错了的少年一般,涨红了脸。
“阿九,跟着我有7个年头了吧,这些年,委屈你了。”
“是第7年的第五个月头了!”红脸的阿九脸更红了,“是夫人救了小的命,又让小的跟在公子身边,还练的一身武艺,小的,从未觉得有一丝委屈!”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你不是他们,你又怎会因为委屈而背我而去呢?我知道啊。”主子站起了身,背过了小的。
“九公子,我.....”
“好了,不说这些,你已经炼骨大成,今日得了第几名啊。”
“第八。”
“那又是谁得了今日之魁首。”
“是二房的七公子,林越。”
......仿佛好奇于武院今日盛况的九公子,就这样和阿九一问一答,拉低着太阳的高度。
“阿九,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她就是在今日为我而死。”九公子的问题突然就转了,无预无兆,半点落寞。
“公子,节哀,主母在天之灵也不希望公子你如此悲伤。”
“是啊,是啊,母亲又怎会希望我在今日为她伤心难过呢。”自言自语的九公子,望着天色走向了房间,“那阿九,又是谁派来要我命的人呢?”
“啊!”出于惊讶,或是不愤和忏愧?阿九的脸更红了,只是一声啊,就再说不出下文。
走向里屋的少年似乎是提议一般的说道,“就让我,过了今日吧,如何?”也不待阿九回话,直直的走的更快了。
“今天,也是我生日。”坐在里屋的九公子林不魁拉开左袖,“阀主,你说我该怎么过生日呢?没有蛋糕,也没有生日快乐歌,这生日过的也忒不像回事儿了吧。”
“算了,点个蜡烛,许个愿,了不起也就是这样了。”说着还真当拿起了蜡烛,用煤油灯点燃,“我这第一个愿望,就是阀主,你可一定得给力啊,我是生是死,是吃香喝辣还是魂归去兮全看你啦!”
林氏长房子弟,可于15岁立身后向府中申请外出历练,可自行走江湖,也可加入各地军营,如林不魁者,也能被引荐入一地小县做个长史,为国考挣点经验。
可惜,看来这漩涡后的人连这点念头也不打算留给林不魁了,从武不过当头断,从文方可混把年,斩尽杀绝、不留后患不过如此。
“阿九,你又是谁的人呢?”
“老太君看来年岁已至,如今这林府也不知是谁当家,趁着大家伙都回来捣蛋,顺便搞死我这一鸡肋,真是乱啊、乱了啊!”林不魁紧蹙的眉头一紧一松,“也好,不在直中取,当从乱中来,浑水摸鱼,才是我的机会啊。”
要杀林不魁的人,有很多。何姨娘是因为利,若自己不死,母亲就永远是大妇,她就只能做个实质名不归的长房夫人;二房、三房的人是为了长房的位置,此身的父亲能坐稳一家之长很大的部分原因是林不魁母亲那边的支持,如果除掉他,等同斩断了和那边的直接联系;至于阿九,母亲和林不魁遇刺之事本就与他关联颇深。当初之事,参与者能量颇大,能顶住林府的压力、甚至收买了林府中人,派出顶尖刺客刺杀林母成功而全身而退,林府纠察数月却全然没有一丝线索。
此后的诸多疑点,若放在原来的林不魁身上,也许就是无所察觉了,放在地球来的林不魁身上,轻易就看出其中诡异不同寻常,这是年幼的他无法涉及的漩涡,乃至为了保全自己,亲去老太君面前明示从文之念,原因竟是恐惧于母亲之死,无法再动刀兵武功。
说到底,不过是实力二字。
力不强,不可进漩涡。
力不强,不可追疑窦。
力不强,不可习道功。
若得一丝尽力,不过大鱼吃小鱼,斩草再除根罢了。
“故人不共洛阳东,今来空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又是一年风好日,母亲,敬你和我一杯。”
你走了,而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