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海岸的轮船一只只脱离桨绳滑过港口,她站在甲板的左边,用手遮住阳光,一只眼睛微微闭着,时不时的眨动,企图通过手指缝的墟隙看到阳光下盘旋的海鸥。耳边传来轮船出海的号角,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这个城市,竟还未来的及看上一眼烟雾满山的景色便要离开,唯有远处飘来的炊烟让她嗅到独在异国的悲凉。
鲁池呆呆的望着逐渐远去的炊烟,内心生出一股无措的感觉。
在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她就感觉船长有话给她说,她一直是有一说一的人,看不得别人墨迹,索性她自己问了出来。
“船长你是觉得我和你一起不方便。”她说完便垂下头,她知道不方便,况且两人又是萍水相逢,不沾亲不带故的。她抬起头来朝船长笑了笑“没事,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她只认为自己是个洒脱的人,可话一出口她就感觉后悔。
船长只是用让她读不懂眼神看着她,并给了她一个拥抱。“孩子,回家吧。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
家?她还有家么?
她自嘲的笑了笑,整了心都凉了一截,脑海里全是哪个夏天的五彩斑斓。
她已经一无所有,或许从母亲咽气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自己丢了。
船长办完手续态度很强硬,并拖着她到机场买了一张到北京的单程票。她死活不肯去登机,一个人死死抱着机场的柱子,船长对她又拉又拽,她实在急的没有办法,一口咬在船长得手上,她咬的极其用力,仿佛想将肉从手上硬生生的撕下来一般。船长一声不吭,任她的牙口死死的扣住已经渗出献血的手臂,还是一个劲的直直拽着她往登机处走。
鲁池用力的挣扎才甩开船长的手,原本细嫩的手臂早已经被嘞出血痕。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没有家了,我一无所有,你让我去哪里,去哪里。你也不想要我了是吗?”她一边嚎叫一边用力捶打头颅,而后全身瘫痪一般呆坐在地上。一张总是笑着的脸庞上布满泪痕。她好像怕极了,嘴里一直念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全身都在颤抖,小心翼翼的看着过往的人群。鲁池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就像鸵鸟一样藏起自己。
她仿佛又想起在太平洋的时候,那时的她已经一无所有,身上仅有的两千都被偷走,她稀里糊涂上了轮船,由于身上没有食物和钱她只能每天呆在船仓里,用仅剩的笔和本子记录每天的故事。
有一次她实在饿极了,她捡了同床吃剩的面包,想不到最后被冤枉偷东西,那一刻她委屈极了,只是看着船仓里人群的冷眼,他们都让鲁池觉得面目可憎,她知道没人愿意相信她,不堪入耳的谩骂让她觉得侮辱,她只是咬紧牙齿独自把苦楚咽到肚子里。
就这样她在被唾弃和厌恶中呆了三天三夜,也在饥饿和寒冷中挺了三天三夜。
那时她才知道人生就如逆水行舟,没有一帆风顺,只有波涛暗涌。
鲁池有点记不起来在机场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头疼的厉害,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脑海里蠕动。她醒来后发现自己上了船,又像那天一样莫名其妙的上了一艘名为希望的轮船。
“要起风了,赶紧到船仓来。”迟暮站在指挥台围栏处朝鲁池挥了挥手。
鲁池回头看了一眼裂开嘴角朝他笑了笑。海面依旧风平浪静,可是她知道已经起风了。
鲁池撩了撩额头前的头发,转身朝船仓走去。
她看了一眼坐在指挥台的船长,奴了奴嘴一字未发。她想在机场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让她觉得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船长知道她是北京的?
迟暮快速的瞟了一眼他,微微掩下眼睑说了句对不起。
鲁池感到走着诧异,她有些搞不懂状况,为什么船长还给她道歉。她摸了摸头讪讪的笑了笑“没关系。”
倏而气氛就沉默了下来,鲁池感到有些心不在焉,她只是看着船长专注的模样,好像透过他看到另外的一个人。
在鲁池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慈爱的人,给了她无限宠爱。同时父亲也是一个做事很有选择,果断的一个人。小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挽着父亲的手,侧面看着父亲刚毅的面孔,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安全感。难怪第一眼就对船长印象深刻,的确是因为船长的侧脸有父亲的6分相似。
聪明如他,迟暮一眼就看穿鲁池眼中的寂寥,他甚至知道鲁池看自己时眼神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渴求,愤恨,难过。迟暮心里明白自己肯定像极了她心中的谁。他有些心疼眼前的小姑娘,想起机场的场景让他觉得触目惊心。他不该逼她回到北京去,不该逼她想起她所遭遇的一切。当他看到鲁池躲在角落里嚷嚷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时他才觉得自己像个混蛋。那一刻他什么也顾不上,只是紧紧的抱着鲁池轻声安慰到“不怕,有大叔在。”
迟暮在想或许鲁池真的经历很多,才有缝补不完的的伤口,碰不得的伤痛。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想起那个烦闷的夏天,他的血液里都在咆哮,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到底小玲和自己谁又错了?或许两个人都没有错,错就错在太爱,才一错再错。
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你,可也是失去你,原来才懂得不是不爱,只是还没有学会更好的去爱。
迟暮幽幽的叹了叹气,朝鲁池看了一眼,突然脑海中浮现那本日记,上面满满的写了5页家,他不知道鲁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这些字,或许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可他心里真正明白,她想家了。所以他不顾一切都想让鲁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