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林的‘追月’刀即将临身的那一刹那,施河一直面无表情,冷酷无比的双眸,瞬间变的通红,好似化身成择人而噬的野兽巨瞳。
同时他的喉咙中,亦好像发出一声无声的厮吼,随即他的连体锁子甲,瞬间由内而外的爆裂开来,露出他本身的肤色如同古铜,充满着力量感,遍布了全身的虬曲肌肉。
只用眼睛去看,便可感受到那每一道肌里纹路,似乎都充斥着力量感,而施河此时的身形,明显比刚才更加高大健硕,魁梧雄壮。
整个人远远瞧上去,就好似一辆人形战车,扑面而来的全是无尽的震憾。
这明显是外功极为强横的象征,‘追月’刀又并非无坚不摧的宝刀,加上本身真气实力,亦未达到可完全破开,宗师境护体真气的程度。
两相抵消,被其横练外功一弹而开,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施河的表情,明显恼恨大于一切,眼中的杀意根本难以掩饰,他深恨这一男一女,居然揭开自己苦心隐藏多年的外功之秘,心中再不容留手,杀机大盛!
杜眉震惊之色尚未完全敛去,心下忽生警兆,倏的清醒,但为时已晚。
只见施河右手一抖连横枪,使出圈、缠二式一带,杜眉的身子再也抗不住,此人结合内外功带来的劲道,身不由己的被带往对方一侧,犹如扑火的飞蛾,半点挣不开身。
空林刚刚睁开双眼,便恰好瞧见这一幕,一时根本来不及阻止,亦无力阻止,二人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彼此都能瞧见对方眼内深藏的无奈。
唉!
怎会碰上如此变态又难缠的对手,此人这一手外功,明显是他小心隐藏的秘密,如今被二人揭破,对方非杀人灭口不可。
想想以此人的横练外功,再加上一手可粗可细的龙泉枪法,就算来一先天高手,恐也难在此人身上讨得什么好,无怪于自己二人从来就不被对方放在眼中。
杜眉眼中更是溢出一滴清泪,为自己刚刚得手东西,却又难逃悲凉的结局而伤心不已。
施河血红的双眼,此刻如同喷火一般,狂涌着无穷的杀意。
空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毫不留情的照着,飞抵身前的杜眉小腹上一拳猛捣,立使她整个人弓成虾状,嘴里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漫天血雾,同时发出一声,如同天鹅临死前的娇,啼悲鸣。
以更甚于来时的速度,像施河手中掷出的炮弹一般,向后弹飞,最终跌落在刚刚落地的空林怀中。
空林来不及试去眼角的泪珠,急忙一手紧抵在她的背后命门,源源不断的送入长生真气,万幸长生诀的神奇不负他的期望,加上抢救及时。
总算暂时保住了杜眉的一条命,将她浑身散乱的真气理顺,几乎破裂的气海也堪堪稳住。
一边抱着她的身子不停后退,一边源源不断为她疗伤,待确定她的伤情,终于稳定下来后,这才放下她的娇躯,附在她耳旁,郑重其事道:
“现在,就看我的吧,今夜我定要带你逃出生天!”
杜眉已然失却神采的眸子,在这一瞬间复又明亮起来,望着面朝施河大步走去的背影,欣慰一笑,随即又娇弱无力的合上双眼。
空林见施河如此心狠手辣,自知自己也绝无幸理。
对杜眉立下誓言,既是为了给杜眉的掩护一个交待,以安她心,也是为了防止自己转身逃跑,逼自己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免的临战时三心二意,死的更快!
在这逃又逃不了,杀也极难杀死,堪称人形怪物的高手面前,他只觉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根本无路可退的地步,反不用考虑太多,只剩下一个字,那便是‘战’!
将所有担忧恐惧全部放下,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强敌,心中蓦觉轻松了许多,嘴角勾起一道神秘微笑。
双龙曾经说过,至强一点便是至弱一点,只要抓住机会,或者说找到那‘遁去的一’,那一切便可水到渠成,战而胜之。
眼前之人强则强矣,可算底牌尽出,达至最强,然而自己对他仍只是一个未知数,也还有底牌未曾动用,若是能在恰当之时启用,相信究竟路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嘴角的那屡微笑蓦然无限放大,整个心神也好似因此无限升华,再度晋入那无胜无败,有意无意的玄妙之境。
面前大敌再非那般可怕,毫无破绽可寻,扑面而来的滔天气势,亦再难拂乱其心。
倏的立定,脚底涌泉、顶上天灵其两道先天真气,以超越以往的更快速度,迅速遍游全身,往而不休。
再贯入到右手的‘追月’刀,刀锋倏的亮起一道银芒,从刀尖延展至末梢,似若化成夜色中一条若有若无的银线。
而在施河眼中,却发觉原本毫不起眼之人,却在倏乎之间,犹若灌满了天地气象,倾刻间化为充塞于天地间的巨人,一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
自己原比普通人高大威猛的体型,在此面前立即相形见绌,渺小的仿似蝼蚁。
又似若忽然被这天地厌弃,成为了多余之人。
这一切当然是他的错觉,以她的坚定的心志,迅速回过神来,但是心知情形定然已经,出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与刚才相比大不相同。
自然停下脚步,全神与之对峙。
……
空林终于有机会,瞧清了此人样貌,除了一双信若铜铃的巨目之外,其余倒也无甚出奇,整张脸甚至瞧着有些丑陋,比之自己的刀疤脸亦有不如。
此时赤祼着上身,肌肉虬曲遍布,颇有些可怖。
这一切他都置若罔闻,慢慢擎起手中‘追月’迎面斜举,不断的催发刀气,遥指对手。
施河同样催动全身真气,枪尖不时轻颤,劲气向着空林狂乱吹拂,拂动着空林的衣袂,咧咧不休。
二人气势不断攀升,在到达最顶点时,胶着之势终于打破,二人同时出手。
空林贴地疾掠,迅速横过三丈虚空,一步踏在青石砖上,倏的退步一刀往右斜砍,精准之极的磕在对方枪头缨尾,立时绞死枪头不能动弹。
同时迅速把握到,对方准备蓄力回招的空档,陡然旋身跃起,右脚轻点枪身,借着枪上传来刚刚蓄势回抽的劲力,全力飞身,一往无前的投向对方胸口。
双目精芒灼灼,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右腋下,双手紧握刀柄,全力挥刺。
施河立即后退一步,沉肩坐马,枪当棍使,全力横扫。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空林毫不退让,眼尾都不扫一下,左腕格往来枪,右刀轻移再度点向对方天髎穴,那曾经被他命中的破绽。
刀尖几乎堪堪刺入,真气尚未完全吐实。
空林整个已给这一枪横扫,撞跌开去,同时爆出一阵‘当’的巨响。
他的双手护臂,终于在此刻生出奇效,护住自己全身。
尚在横飞之时,他的右手突然射出一道袖箭,直取施河左眼。
由于距离太近,又大出对方意料,施河只能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同时左拳照着之前印象全力轰出,打算攻敌必救,但是下一刻,他忽觉不对。
手中铁拳,准确轰中对方胸前,虽然有刀面所阻,但真气效果理该无阻,但是却被多数迫回,入手处更似如击败革,仿似浑不受力一般,手上有种用错力度的难受感。
连忙回身想要急使千斤坠,但还未及回气,下一刻便突觉右手所持长枪,一股无可抗大力传来,于是再也握拿不住,长枪脱手飞离。
电光火石一瞬间,突然生出这般多变故,他尚来不及睁开双眼,便被此人夺走兵刃。
很快他便醒悟,此子之前连串所为,均是虚招障眼法,真正目的只是为了卸掉自己手中的长枪。
心中不由喟然一叹,暗道:唉,此子心智当真出众。
……
其实这一切,说来漫长实则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常人根本难以作出什么思考应对,一切只能全凭武者的直觉与本能。
而空林正是利用这一点,达到惑敌、乱敌的目的。
他首先诱使此人出枪,自己突出奇招欺近对方,这点对方当然不惧,而以他的经验,任何外功硬气功,若不入化境均有罩门,那么自己以气势汹汹而来,此人自会下意识的作出保护举动。
不管此人此举是真是假,自己都只需作出全以赴的模样,便可迫的对方自保。
然后再来一招声东击西,全力攻向之前敌之已伤之穴,此谓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如此必然有所得,可使此人气力衰弱三分。
然后利用双手护臂,硬抗此人围魏救赵之举,同时又借势疾退。
此时对方除本能的护体意识,脑中再难想到,会有人突于此时行那夺兵之举。
为保万无一失,空林飞退之际,一手突施袖箭取其双目,迫其闭眼,另一手无声无息弹出另一道袖箭,绑住长枪,恰好可以趁机夺枪。
但未想到,此人居然会如此配合。
居然恰好全力一拳轰至,使出卸字诀,借得横刀相抗的反震之力,猛然相后飞退。
身体虽然因此受伤不轻,但是伤势并不重,有胸前一块铁片暗助,透体的真气并不多,而自己则在对手一拳助推之下,等若再加一把他本人的全身劲道。
扯着对方的连横枪,一把令其脱手,促不及防下他哪能再握的住。
睁开眼睛,施河正好瞧见自己的长枪,没入远处黑暗的一道残影,便告消失。
而那蒙面小子,亦已经背缚起昏迷不醒的女子,迅速远去。
摸了摸尚在隐隐作痛的右肩颈,施河的丑脸上咧嘴一笑,幽幽一叹,仿若自言自语,但却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的送入空林耳中道:
“皇城共有刀、枪、剑、弓,四大宗师侍卫巡守,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说罢捡回散落一地的衣物,慢幽幽的去了。
空林闻言,身形略微一滞,才又继续向前,回头瞧了一眼杜眉那张,仍然显得苍白毫无血色的俏脸,心下不由的有些迷茫。
此时的杜眉双眼紧闭,早就陷入昏迷中,人事不知,如何能忍心叫醒她,再来问路。
心道,看来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慢慢找了。
希望不要倒霉的正好碰上,其他三位还在巡守的侍卫,来一个枪侍都这么难应付,再来几个,自己两人的小命铁定要留在这皇宫里了。
……
由于无人指路,空林根本不知怎么出宫,这皇城范围实在太大,除了尚能依赖还未退去的灵觉,提前避开巡逻的禁卫,一时尚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一挨天亮,自己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不速之客,必会无所遁行。
还好杜眉的气息尚算平稳,不必太过担心她的伤势。
他感觉自己绕了半天,怎么情况却越来越糟糕,几乎连一开始,还存在脑中的方向感都失去了。
望着前方那片巍峨的屋宇建筑群,不由在心下暗自嘀咕,这连排的屋子怎么有种特别的味道。
所有楼阁都是巍峨耸立,气像森严,使人不由自由的生出肃穆,左瞧右瞧都感觉少了点活人味,也不知是给谁住的。
踌躇了一阵,空林一跺脚,决定还是到前面看一看。
最启码那地方瞧的貌似有些特殊,应该都有匾额之类的东西,正好认一认门,顺便将自己的位置印证一下,免的再转下去,一头再撞到什么高手,那才叫倒霉呢!
刚欲动身,蓦然一道带点调侃味道,音质有点低哑,听着也颇为爽利的声音,在空林耳中突然响起:
“小伙子,你这背上背着个小丫头,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到底想去哪儿呢?”
空林正在提气轻身,闻言简直犹如脑中,突然炸起一道晴天霹雳,骇的差点魂飞魄散,一口真气立时岔了道,身子再也稳不住,连带着背上的杜眉,一同向地下栽去。
幸好空林方才跃的不高,很快便重新稳住,歪歪扭扭的勉强落回地上,终未成狗吃屎那般难看。
见状那道低哑声音的主人,不由的好奇道:
“怎么,小伙子,难道你知道,前面那里就是皇帝小儿的祖宗牌位,所以提前纳头便拜?嘿嘿……果然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空林听见此人如此调侃,险些再度气的岔了气,不由恼怒的低吼道:
“谁?在哪里?快出来……”
“在这,看这里……看这里!”
空林循着声音来处转头望去,只见那人是一位身材瘦小,脸上留着两道颇为滑稽的八字胡,额下蓄着山羊须,外套一件灰白短卦,腰上插着一柄尺许长短刀的小老头。
此时正翘起一只二郎腿,吊儿朗当的坐在不远处的瓦背上,向空林不时招招手,仿似老友重逢一般。
借着月色,空林清楚的看到,此人脸上气色红润,精神烁烁,使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双眼睛,眼中灼起精芒圈晕,显然一身功力已入后天极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