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不喜欢这片森林。
他来自东方,自小在气候温润的遮面岛长大。那里的林地清朗明亮,白木高大稀疏,阳光在草地上洒下斑驳光影,鸟儿在巢穴中嬉闹歌唱,溪涧淙淙流淌,树木倒映其中,空气中弥漫着百花馨香。那时,他常孤独一人,在林中枯坐冥想,探索剑术的至尊奥义。
影承废墟的“魔影森林”则是另一番气象。这是一个深沉寂静、阴暗原始的地方,这里不生白木,森林主要由粗壮的橡树、低矮的铁松、灰绿瘦长的哨兵树和树龄达几百年、十几个骑兵也围不住的“恶魔树”——这些巨杉全部在“千年之战”后长成,树干枯白如骨,树叶猩红如血,长势凶猛,仿若吸收了恶魔之力。
“千年之战”时,末日使者麾下的恶魔军团覆灭了影承帝国,人民被屠杀殆尽,城堡、集镇和村庄全都化为废墟……在攻打帝都炎阳堡时,恶魔军团几乎砍掉了半岛上一半的树木用来制造投石机、撞城锤和攻城梯。千年之后,人魔俱灭,战争已成老奶妈在火炉边说的故事,唯有森林卷土重来,占据大半个影承废墟。
黝黑的树干彼此拥挤、相互竞争,扭曲的枝杈则在空中编织成一片密不透光的浓厚树荫,林中密不透光,只听风声低吟。
剑客紧握缰绳,控制坐骑避开生满苔藓的岩石。千年累积的腐殖质覆盖在林中土地上,吸走了马蹄嘚嘚之的声。
他有些难以理解。影承废墟地处南海之滨,气候本该炎热湿润才对,可为什么林中冷风习习?
剑客伸手接住一片凋零的落叶,叶面入手冰凉。剑客心中暗忖,难道恶魔之力真的千年不散,仍在这片森林中作祟?
他凝目四望,但见树影幢幢,无尽的绿色暗幕中仿佛藏着莫可名状的怪物,让人毛骨悚然,就连坐下的犁马显得局促不安。
早知道买一批真正的战马就好了。
剑客把手放在剑柄之上,闭眼默默祈祷,恐惧顿时烟消云散。他不禁怀疑,是凝神专注战胜了恐惧,还是剑柄的冰凉触感让他感到心安。
暮色渐暗。剑客爬上低缓斜坡,越过潺潺溪流,翻过一条山脊。他抬头凝望,视野极限之处,仍是一望无际的浓密森林。
突然,犁马嘶声跃起,剑客猝不及防,差点被摔落马下。他侧耳细听,随即翻身下马,松开缰绳。犁马发狂乱跑,消失在森林之中。
暗黝的身影从恶魔树后转了出来,腐朽的气息随其而至。
它身高超过六尺,体型像一只直立而起的山羊,生着一般的犄角、毛发蓬乱的羊腿、裂开的蹄子和一条长长的、狮子样的尾巴;它的眼睛血红,像火焰在燃烧;它的爪子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锐利如剃刀,提醒对手它绝不会像山羊一样温顺。
剑客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好一会不敢呼吸。他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怪物--恶魔的力量果然已经苏醒,或者,他们从未沉睡。
剑客伸手过肩,轻柔地拔出长剑——此剑名为“夜叉”,剑身包裹着淡淡的、诡异的蓝色光芒,“夜叉”剑刃极薄,倘若平放刃面,肉眼几乎难见。
怪物咧嘴轻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尖利黄牙。它俯下身子,双爪如刀立起,向剑客疾冲而来。
惨白的长剑厉声破空,尖叫声响彻林地。
怪物的手臂滚过树根,一阵血雨——如果迸射而出的绿色液体也能称之为鲜血的话——落在地面。大地贪婪地吸吮着,绿血所过之处,青草登时枯萎凋零。
更多怪物静悄悄地从阴影中冒出来……二个……四个……七个……它们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唯有红眼狂热如火。
它们与第一个怪物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有高有矮,有胖又瘦。
断臂的怪物用一种剑客听不懂的语言吼叫了几声,声音嘶哑碎裂如钝斧砍骨。旁观的怪物仿佛收到了什么讯号,一涌向前。
剑客安静地向前滑行,棕色长发在身后飞舞。他的木制面具长如马脸,却生着两只和瘤牛一般的弯角。
他手腕翻动,顿时剑雨纷飞。
“我是主宰,你们的死期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