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尾还在岸边盯着“桥”发愣。马翻译官对他说:“太君,八路军伤病员快过河了。”
“快过河了?”松尾醒悟过来,万万不能让八路军伤病员在自己眼皮下逃脱,“机关枪准备,把他们统统扫射在河里!”
罪恶的子弹向河面上的人群密集地射来,刘闾方的脊背和两个民兵的腿上腰里都中了弹,鲜血泉涌而出,河水转眼变成了红色,但他们谁都没有倒下去,你搂着我的肩,我攥着你的手,就像矗立在激流中的一堵堵坚实的桥桩!
“大家挺住,决不能让伤病员栽倒在我们脊背上!”谷月平高声呐喊着。话音刚落,突觉左侧臂膀一麻,半拉身子没有了力气——他中了一枪。恰在这时,最后一名过“桥”的伤病员踩在了他左肩上,他身子一软,伤病员的脚没有踩实,一个趔趄爬在谷月平背上。
这是一个重伤员,他是被另一个轻伤员扶着过“桥”的。倒在谷月平背上时,那个轻伤员也被扯带着倒在谷月平身边的赵小山身上。赵小山本来体质单薄,刚才已经倒在河里一次,赶上这个轻伤员又是大高个,身体也较胖,一百大几十斤的身躯压到不足八十斤的赵小山身上,他哪里能承受得起?
赵小山再次倒在河里。他一倒,轻伤员也进了水。轻伤员的伤在小腿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被冷水一刺激,小腿突然抽了筋,整个身子完全躺在了河里,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这一切,北岸的鬼子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松尾一声令下:“停止射击,抓活的!”
马翻译官领着一大群鬼子和伪军放下枪,挽起裤腿准备下河捉人。
敌人停止射击,这是个绝好机会,万万不能放过!只见谷月平猛地从河里站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把重伤员托起来放到旁边一个民兵背上,接着又把赵小山从河里拽起来,由他扶着重伤员过河。而后,谷月平又叫两个民兵从水里把轻伤员捞出来,一人拉着轻伤员一只手,从“桥”上走过去。
谷月平在他们的后面,一直背对着翠玉河北岸,一步步往南岸走去。他这样做,就是要充当阻挡敌人枪弹的盾牌。谷月平断定鬼子很快会改变主意,不会让伤病员这样轻轻松松走的。果然,松尾马上醒悟过来,活人是抓不住的。他抽出枪来朝着谷月平“砰砰砰”开了三枪。
此时,赵小山就在谷月平前面不远,听见枪响,回头一看,见谷月平已经中枪,身形晃了几晃,但没有倒下。赵小山连忙跑回来搀扶谷月平。谷月平推开他,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要管我,快、快去扶伤病员们过、过河!”
“谷副区长,可你——”
“我、我没事,转移伤病员要紧,快、快去,鬼子马上就、就要追过河了!”
赵小山转过身来正要走,忽然又被谷月平一把拉住,只见他从上衣兜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布包塞到赵小山手里,气喘吁吁地说:“请你把、把这个东西带给我、我爱人曾淑媛——”刚说了半句,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改口说:“也、也可以交给闫维谦闫、闫区长。”
赵小山正要将布包揣进兜里,只听谷月平又改口说:“还、还可以交给我弟弟大、大豹和妹妹小、小改,让他们将来转送永、永亮……”
谷月平几次改口,让赵小山听得一头雾水,他问:“谷副区长,你究竟要我交给谁呢?”
谷月平知道,闫维谦和曾淑媛带着武工队阻击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能否活下来很难说,即便是弟弟大豹和妹妹小改,在敌人偷袭中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有爹和娘……无奈,谷月平只好忍着剧烈的疼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刚才这、这几个人,谁、谁活着就交、交给谁.......”
这句话让赵小山像利刃剜心一样疼痛难忍。他把布包装到衣兜里,对谷月平说:“谷副区长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能把东西送到。”说完,转身急速地向南岸走去。
谷月平没有再向南走一步,他像一根钉在翠玉河底的桥桩一样,定定地站在湍急的水流中一动不动!呼啸而过的枪弹和身边哗哗的流水声,他似乎一点都听不到。他两眼紧盯着南面的伤病员。还有两个人差几步没有到达南岸,还没有脱离危险,谷月平还要给他们做盾牌,替他们挡子弹,他还不能倒下!
终于,伤病员们全部上了南岸,赵小山领着他们迅速钻入一片茂密的芦苇地,转眼没有了踪影,谷月平的心这才落回到肚里。这时,他身后又是几声枪响——这一次,谷月平再也支持不住了,倒在湍急的河水里没有站起来......
短短几个时辰内,为救八路军伤病员,元浦轿鼓世家就有三个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四个民兵献出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九个人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