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候可能还是不到,还要耐住性子等待。于是,谷家尧恭恭敬敬地给闫二掌柜满满倒上一盅酒,转移开话题说:“闫掌柜,小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别客气,谈不上请教,谷老弟但说无妨。”
“徐大哥让我把远志交给你,究竟是啥意思?他给我远志时,脸上神秘兮兮的。但从眼下情况看,这根药材似乎与你俩的生意并无关联呀!”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徐玉乔收来的药材大都卖给了我。我俩既是多年的生意伙伴又是好朋友,”闫二掌柜喝了一口酒说,“有时侯,他生意忙不能亲自把药材运回来,就托付别人代运。所托之人有的我不认识。为了让我相信是他所托,他就让所托之人拿根药材作为信物。”
“那这次为啥是远志而不是其他药材呢?太行山里的药材种类太多太多了。”
“这个原因很简单。徐玉乔这次专门收购远志,所以就给了你一根远志。如果是收购黄芪、当归、党参等等,就会换成这几种药材当信物。你这次没有给他代运药材,徐玉乔只是让我凭这根远志与你相认,证明他到过你家,和你是好朋友。”
“原来如此。看来这根远志不大作用倒不小。”
闫二掌柜笑了笑,算是回答。
这场酒,谷家尧和闫二掌柜从中午喝到了日头落山,菜都凉了,两个人也醉得差不多了。谷家尧惦记着小叶紫檀,就又给闫二掌柜倒上酒,压低声音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清楚了,徐大哥的信物你也拿到了,咋着,闫掌柜,那东西还不想出手吗?”
闫二掌柜抬起头,向四处看了看,仍然没有答话,只是用筷子在菜盘子里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谷家尧注意到,这半天工夫,闫二掌柜没有夹一块牛肉,这些牛肉差不多都是自己吃了。现在,盘子里只剩下三块牛肉而且都凉了,他反倒吃了起来,而且还嚼得津津有味。这闫二掌柜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见闫二掌柜老是装哑巴,谷家尧又紧盯了一句:“这小叶——”
不料,闫二掌柜还是不说话,竟然又伸出筷子夹起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放在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起来。一边咀嚼,还一边看着谷家尧嘿嘿直乐。
谷家尧目不转睛地瞅着闫二掌柜刚才这几个动作,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努力琢磨着其中的含义。忽然,他心头一亮!差点把“好”字喊出声来——啊呀,这闫二掌柜说话办事真是葫芦瓢捞饺子——滴水不漏哪!怪不得正定府离京城这么近,大内捕快一拨拨来搜查小叶紫檀,就像篦子篦过一样,但也没有把闫二掌柜的小叶紫檀搜走。宫里有人固然是个重要原因,但与当事者精明缜密会办事也分不开——这闫二掌柜就是个人精,这种人不当掌柜谁当掌柜?这种人不发财谁发财?
就在谷家尧惊愕之际,闫二掌柜突然站起身来说:“酒足饭饱,咱们回去吧。”
“好。”谷家尧抢先付了酒钱。出门时,拱拱手对闫二掌柜低声说:“放心,俺一定准时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酒馆。
闫二掌柜为什么不回答谷家尧的问话而只管吃牛肉?原来那是告诉谷家尧,你今夜丑时到我家里去。买卖朝廷禁品,当然要在极端隐秘的情况下进行。闫二掌柜想,连吃三次牛肉,如果谷家尧还是看不懂这个意思,说明他是个榆木疙瘩脑筋不开窍。脑筋不开窍,即使有徐玉乔的信物,也万万不能把小叶紫檀卖给他。和这种死脑筋人打交道,必定给自己种下祸根。
当然,谷家尧也断然不是懵懂浑噩之辈,闫二掌柜吃过三块牛肉后,他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用意。
深夜丑时,谷家尧披着沉沉夜幕,悄悄地来到闫二掌柜卧室最里面的屋子。闫二掌柜用厚棉被把窗户全部蒙了起来,点燃起一根蜡烛,掀起炕上苇席,撬开一块炕板,钻进炕洞里,搬出一个黑色小木箱子。他打开箱盖,从里面取出六根紫黑木块。木块都为长方形,长有二尺,宽约八寸,有四五寸厚。
看到这些木块,谷家尧心里好一阵紧张和激动。他认得出来,这就是十分珍贵的印度千年小叶紫檀。
闫二掌柜从炕洞里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将小叶紫檀放到桌子上,轻声地对谷家尧说:“老弟,货就剩这些了,十五斤多一点,你上手试试。”意思是让谷家尧鉴别一下东西真假、成色好坏。
谷家尧拿起两块小叶紫檀在手里掂了掂,又轻轻地相互敲了敲,点点头说:“真东西,斤两也差不多。闫掌柜,你开个价吧。”
闫二掌柜无声地笑了笑,说:“谷老弟,今天夜里咱们改一改规矩,怎么样?”
“怎么改?”
“通常情况是卖主先开价。今夜,你是买主,你先开价。”
“也好,我先开。”
“我有言在先,这是缺货,要按斤论价。”说着,闫二掌柜撩起长衫,把右手伸进去,等着和谷家尧讲“手价”。
买木头按斤论价?谷家尧听了心里骤然一紧:这闫二掌柜不愧是个买卖人,太精于算计了。嘿嘿,你这家伙可真够黑的,仗着是缺货,就给我来个狮子大开口!不过话说回来,谷家尧也清楚小叶紫檀眼下的行情,看来今天夜里不出股子大血是得不到这玩意儿了。没有办法,是咱找上门来求人家,人家卖的就是缺货。用现代的话说,这是卖方市场而不是买方市场;卖方市场坚挺,买方市场疲软。
谷家尧没有说话,但闫二掌柜知道他心里在想啥。闫二掌柜说:“谷老弟,这是‘满天星’,世间少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