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好故事,也注定是杂乱无章的。或许它有头无尾,或许它只是一个无聊的讲诉,又或许它仅仅只是回忆里比较深刻的一部分。
但至少这确实是一个故事。
存在过,然后戛然而止。
而现在,故事突然开始……
(一)
林旻把车停在门口,走下来为我打开车门,眼光却没有看我而是直直地盯着镶在大门右侧的那几个金色的大字。
“不后悔吗?”他问我。
我从车上走下来,没有回答他的话,身边不断有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走进校门,天色很亮,亮得有些扎眼,亮得那几个金色的大字也有些扎眼。
我松开一直绞着自己衣角的手指,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说:“我进去了。”
林旻抬头看我,整个人陷在车子形成的阴影里,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糊,我想那可能是因为他长久地盯着那几个被阳光照得扎眼的金色大字——xx师范学校
这几个字或许让他想笑,因为他一定还记得我曾说过最为厌恶的工作是教师。
过了一会儿,他说好,然后转头上了车。
在我拉起行李箱向那扇年岁悠久的大门走去时,我听到身后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
我吸了一下鼻子,有些想哭,但很可惜我哭不出来。
因为我依旧在想林旻问我的问题,他说,不后悔吗?
之所以没有回答他,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我是否后悔选择了这所低于我成绩100多分的二线学校,还是选择与他分手,让他一个人登上去往上海的飞机。
我把行李箱用力地向前拖动,箱底的那两个轮子在干裂的水泥地板上快速地滚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正午的太阳晒得我的头发晕,我有些犯困,有些看不清楚四周的景物。
隐约间听到有人抱怨了一声:“什么嘛!好破的学校!我不想在这里读啦!”
耳朵里是夏季的躁动和喧嚣,还有那持续作响的哐当哐当的轮子滚动声。那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终于突然一下子戛然而止,就如我存活至今的日子。有人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伸出手将那个小小的轮子递给我,声音是出其意料的友好:“行李箱坏了呢!需要帮忙吗?”
我轻轻摇头,对方的脸庞被强烈的光线笼罩着,最终落在我的眼里却像是一张曝光了的照片。
我眯起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眼睛,独自提起那个红色的行李箱继续向前行走。
手上的重量让我没有办法保持平衡,但我依旧只能继续向前行走,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我只能独自走向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
呐,旻,你知道吗?
或许我很后悔。
嗯……但……
不是你想的那样。
(二)
宿舍的门是紧闭的,我站在门前,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细碎的声响和淡淡的霉气。
突然间有了些许紧张。
我自嘲地笑了笑,伸出手将门推开。或许是动静太大,木门撞击到靠近厕所一边的墙,发出略显沉闷的声响。
有几个女生转过头看我,眼神是慌张而陌生的,片刻后她们将眼神收回,然后又各自转过头去整理自己凌乱而繁多的行李。
我提着自己那小巧的红色行李箱走进去,寻找自己的床位,耳边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和一些细碎的声响,像是螺丝转动时发出的响声。
我寻着声响看去,一个女生坐在离我最近的一张床上拼装着白色的小吊扇。薄薄的T恤衫被汗浸得湿了一大半,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浅绿色的内衣和瘦削的肩胛骨。
我向她打招呼,我说:“需要帮忙吗?”
手上的动作停下,她抬起头看我,是一张很白净的脸,鼻尖上挂着一滴汗,“不用。已经好了。”
我寻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白色的拼装吊扇,扇叶上印有浅浅的指纹,像一片花瓣上规律的纹路。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她则低下头继续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湿润的发丝在她的耳边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一切笼在一层薄薄的光线里,像是给每一个人披了一件特质的保护衣。
我突然想起林旻的话,他说:“禾子,你不能总把自己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你必须给别人一些机会,让他人靠近你。如果你不能,那至少给我这个机会。”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细小的灰尘不断随着空气往里面钻。我听见自己刻意抬高了的音调:“谁有抹布吗?我想擦擦桌子。”
沉静片刻,面前的女生抬起头来,鼻尖上的水滴已经消失了,她轻轻笑了一下:“你的嗓门可真大!”然后她又说:“等一下,我帮你找!”
我对着她咧着嘴笑,墙上的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与以往有些不同。就好像开心得过了头,我背过身子不让镜子照到我的脸,笑容一直在扩散着,一直到感觉嘴角有些酸涩。
对方走向我,伸手递给我抹布:“给你!还有……我叫黄筱,我已经收拾好了,或许可以帮你。”
我突然想起那个被自己随意丢弃在垃圾桶里的小轮子,某个人向我伸出的手和对方未被看清的样子。我伸手接过抹布,说道“真是再好不过。”
她笑起来,短发湿漉漉地挂在耳边。
门口不断传来的哐当哐当的声响,是那些轮子滚过的声音。
那些声响让我有些头晕,甚至产生幻想。
视线里是林旻隐在阴影下的眼睛,他抬头看着我,脸上是凌乱的光斑。他笑起,大手按住我的头顶,他说:“小丫头,又瞎想什么呢?”
脑袋在发烫,让人有些压抑的难受,但我没有动。
我说:“旻,我很讨厌自己呢?”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的。”
旻露出疑惑的表情:“那该是怎样的?”
——应该是哪样呢?
“还好吗”黄筱突然问我。
“啊!没事!”我继续朝着她微笑。
对方眯了一下眼睛,伸手摸我的额头,说道:“是中暑了吗?好像精神很不好呢?”
“应该没有,可能真的是太热了。”我看到对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放下手时,上面沾染了一层薄薄的水。
自然而然的亲切的样子,消瘦而独立的存在,微笑时右颊有浅淡的酒窝,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感到反感吧!
——如果我也是这样,多好。
我感觉自己的额头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