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大概由于是毕业生的缘故,外加去年本校的升学情况不太乐观,所以学校领导强制性地展开了补习,任何一个初三的学生都不能落下。
春天已经进行了一半,女生们已经从对花海的期待转为对春困的抱怨。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补课进行到一半时发出细微的鼾声。然后又在一片窃窃笑语中醒来,瞪着睡意朦胧的惊慌的眼睛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老师。
一顿教训后继续将脑袋埋在书堆里,盲目而具有扫射性的学习,好像一个时刻准备上战场的军人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但即便如此还是会忍不住分心啊!
我将头埋在桌子下方的位置,手机被按得忽明忽亮然后终于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屏幕上显现出发送成功的提示,心里却始终空空落落的,就好像把自己也装在短信里发了出去。
头上突然投射下来的阴影把我吓了一跳,即便已经是飞速地把手机插进口袋却还是难逃老师的火眼金睛。
“把手机给我!”对方看着我,脸上一副要发作的表情。
斑斓的阳光投射进来,教室里四处都浮动着毛绒绒的灰尘,痒痒地挠着自己被课本折磨得够呛的神经,最终落在那架银色的手机上,落在老师塑板般的脸上。
屏幕被按亮,不同于春日的阳光般刺眼的光线照亮了对方脸上的沟壑,然后变成刻板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白染,下课后我会过去,等我。”
每一个字都被老师刻意地咬得很重,像是一个深切的嘲笑然后班上果然爆发出一阵淋漓的笑声。
“不学无术!”手机砸在地板上,啪的一声,电池摔了出来光线暗了下去。
这个世界,好像总是这样。明明已经听了整整90多分钟的课,明明只花以一分钟的时间发了一条无关紧要的短信,却被认定为是不学无术。明明短信的内容只是告诉对方,自己难得才挤出的上课时间,却被认定是一场玩笑般的早恋。明明自己是那样的期待,能够收到对方的回信。
但,手机摔在地上是支离破碎的残骸。
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落在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开始蔓延起一阵清新的泥土的气息,隐隐也有花儿腐烂时发出的甜腻而诱人的味道。三三两两的学生骑着色彩缤纷的自行车在校园里游走,轮子碾了过去,花瓣被压在底下。
我朝着窗外张望,不知道白染阳台上那几盆盆栽是否已经呈现出不一样的形态。
白染跑到阳台上,天色是一片铅灰色的阴沉,雨水斜斜地拍打在脸上。她伸手摸了一把脸边的水,把盆栽一盆盆搬了进来。那些鲜活的植物,在雨水的滋润下流露出沁人的芳香,白色的花苞在大大小小的叶片里绽放出微弱的光彩。
白染放下花盆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着,一条短信静静地传递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摸出手机却有人突然撞开了门,厚重的木门撞击在被霉迹充斥着的墙面上,砰地一声震在耳膜上。
突然闯入的光线打在白染脸上,她的眼睛一点一点流露出恐惧而悲伤的颜色。
“为……为什么……”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十一)
一直在想,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头顶是大片大片忽明忽暗的天空,厚重的云朵被穿梭在空中的电线、网线或是其他黑白色的线条切割成整齐的样子,一大块一大块的像是平铺的瓷砖。
凭什么却又呈现出柔软的姿态?
周围被肃穆的钢筋城市所包围,一座座坚硬而消沉的大楼笔直地插入云天,捅出了一个巨大的隐形的窟窿,把悲伤放进去把雨点洒出来。
然后有人在雨丝下大声质问:“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谁知道呢?
高楼被踩在她脚下,雨点落在她脸上,她伸出手似乎可以摸到那一整块柔软而整齐的云朵。
“不要!求你!”我站在她身后大声喊叫。
母亲转过身来对我微笑,脸上画着劣质而搞笑的妆容。那妆容被雨水冲刷成五颜六色的颜料,最后定型成一张小丑般的脸。她大声笑起,叫起:“悯儿,我好快乐!我必须勇敢地去追求那些能够获得的幸福!”
然后终于轻飘飘地飞跃了起来。
我站在高楼的边缘向下眺望,远处是一片触目的红色,雨水将那片红色渲染上不同的姿态然后静静绽放开来,花瓣饱满而湿润是一朵傲人而甜腻的花朵。
这个天空破了一个大洞,悲伤露了出来雨水洒了出来,有人朝着我用力的尖叫:“冷静!冷静!”
警笛声几乎冲破了整个嗡嗡直响的耳膜,大量的人们朝着这里涌动着、离开着、尖叫着、猜测着。
“他也会跳下来吗?”
“好恐怖!地上那个人太恶心了!”
“讨厌!居然真的看到了!还以为不会跳呢!”
“楼上的人快下来,冷静冷静!”
“……”
眼前一片灰白,却突然想起了你。
白染,这便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妈妈,你找到你要的幸福了吗?
——这样啊!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