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窗外是雪花和寒风,像是一场愤愤不平的鹅毛雨。
枯枯的枝头没有一片树叶,娘亲说太冷了,亲手生火温了一壶酒。
我知道她在等人,可那壶酒温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其实我早知道,爹爹是不会回来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还是一个伟岸的背影,背着一把长长的剑,骑着一匹健硕的马,那时的太阳还是很大的,他在马背上冲我和娘亲摆了摆手,所有东西的影子都被拉的很长。
那段记忆格外的漫长,爹爹的身子随着马缓慢的动作变得一晃一晃,屋外小道上的野花很好看,树叶也绿的出奇,可我也记得很清楚,他到底是没有回过一次头。
花落到了娘的肩头上,我抬头望她,她却不肯看我,声音细小,
她说,走吧。
风雪敲打着窗子,娘亲咳个不停。
我说:
“你不要温了。”
她笑着点头,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小火徐徐的包围着盛有酒壶的瓷碗。
我一直不明白,这么细弱的小火,为什么偏要去触碰冰冷的瓦片,就像我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要一定要温那壶酒一样。
后来那火变得越来越小,变成了灰。
娘亲到底是没有告诉我原因。
邻村的人看我可怜,把我接进了家里,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头一样,我被辗转买卖了几次后,进了一家还算富裕的人家。
娘亲被人埋在后山的高地上,几经风吹雨打,我估计她的坟头上一定生了很多草,可我没法儿去看她。
搬走棺材的人递给我烧酒的器活,我抱着那壶已经冰凉的酒哭了好久。
然后我说:
“不要了吧。”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是温不热的,永远都温不热的。
你耗尽心力,拼命的去燃烧自己来温热它,可一旦你稍一松手,它又会变的冰冷无比。
娘亲也明白,所以她从未松过手,但是她活得太短了。
一切还都没来得及。
后来,我听人说,有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匆忙赶来,在母亲的坟头上哭了一夜。
但是也不过如此了。
母亲的手镯还戴在她的手上,烧酒的器活被我扔了又捡回来,坟头高地上的草还是照样的茂盛,那个男人除了留下一滩第二天就蒸发掉的泪,一切都干净的像从未来过。
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府里的管事的总在其他丫头回乡的时候多发给我一些银两。
我把那些银两,连同那套冰冷的烧酒器活一起锁在柜子里,许久都不曾打开过。
但后来,怎么说,有些东西是会变的。
就像是,你以为再坚硬,再冰冷的冰,你以为无论如何都坚不可摧的东西,却因为多看了一眼枝头的阳光,就被轻易化开了,所有的抵触与防线都土崩瓦解,狼狈不堪。
一切都不同了。
只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很好,那人你多看了一眼,他恰笑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