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堂中烟雾缭绕。浓浓的药香似乎要与外面的世界阻隔开来。
吴夕的双手似乎蕴涵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硬是把金针推进了他那坚若铜墙铁壁的身体里。这几十根金针把毒药发作的所有经脉给封上了。他此刻正浸在一盆黑乎乎的热水中,热力带着药力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身体。另一个锅里,正煮着翻滚冒泡的汤药。
水的热力使吴夕没有浸入水中的身体也早已湿透了,他心里默数着几个数字,当某个数字趋于零的时候,他就得另外下针了。
吴夕独自面对这世界最难解的奇毒,据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解毒。
但他不畏惧。
空荡荡的草药堂,显得甚是平和。
一如他的心境。
他用碗盛了一碗浓浓的汤药,放在桌子上等凉。
等凉也是一种心境。
他的行为已经引诱起毒药的变性,要么他会活下来,要么他会立刻死去。
这是他故意而为,因为之前失败后要承受的巨大代价几乎破了他的心境。而现在,失败后大不了一死,代价已经降低了好多。
既然代价已经到了他能承受的范围,那就放手一搏吧。
他最后喝了几碗汤药,换了几根针。
这已经是他最后手段了。人事已尽,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
他的身体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思绪却早已飘到了别处去。他已经不用再数数字了,被解放的大脑当即投入了对当前局势的思考中。
何安余孽的挑衅,他现在说什么也得接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想出了一个人——马老板。如果说,何安死后还有谁能发动他的追随者发起这样一起自杀式投毒的话,那一定就是马老板了。
马老板是居住在中原的西域商人,他长期与西域各国通商,何安制毒所需要的大多数奇花异草,都是马老板从西域带回来的。同时马老板在西域十三国畅通无阻,最大功臣便是何安,因为毒药是全天下通用的语言,谁都知道马老板的商队带有无比恐怖的剧毒。他们二人的秘密交易数不胜数,马老板甚至还获得了何安门人很大的控制权。
而且灭世重现人间,若是没有马老板从中作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么,把马老板杀了?
不,肯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吴夕朝着天空长呼一口热气。想起了古籍中的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
他不是在背古籍。现在这句话已经脱离古籍的意思,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风马牛不相及指的是现实中的一段故事,故事的主角自然就是马老板和牛老板。
这个马老板便是之前那个马老板,而牛老板则是和马老板一样,是个商人。他是一个中原商人,经商的范围也是在中原。他们两个做的都是买衣服的生意,但是生意做得很大。找牛老板定做衣服的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富贵人家。甚至历代皇帝的龙袍,都是牛老板的祖辈亲手制作的,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现在。所以牛家是一个底蕴非常可怕的世家,牛老板也是一个权势很大的人。
但是马老板并没有因此被比下去,因为西域十三国的黄袍,也都是他制作的。单从这方面,确实无法评判出谁的权势更大。
那么他们两人何至于成为仇家呢?
吴夕长呼了一口气,心想这俗事真扰人心。
吴夕大脑飞快转动,不多时便找到了答案。
原来这二人历来都是从同一个处买进布料,他们做的衣服的质量,很大部分要归功于这布料的完美。
天下最完美的布料只有丰阳城的布料,历来丰阳城的张家与牛马二家是无比亲密的合作关系。然而近年来,张家产出的布料在不断减少,所以引起了牛马二家的纷争。
吴夕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几千里外的丰阳城了,他感觉越来越吃力,似乎这段思绪随时都有可能和他断了联系。
但是这还不够,他还没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他知道有一个答案正在前面等着他,那个答案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为什么张家的布料产量在不断减少?吴夕闭着眼睛用力去想。
因为近年来丰阳城徭役加重了。
为什么?
因为新上任的知府大人。
为什么?
因为他是皇后娘娘的远方表兄,强大如牛马张三家都不敢动他。
为什么?
为什么?
吴夕脸色惨白,神识仿佛要枯竭了。他感觉双脚在不断地变软,全身的力气在不断流失。
治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也就是生死的分叉口,接下来他是往生,还是往死,真的要交给上天来定了。
快没时间了……到底是为什么?吴夕用仅剩的力气快速思考着。
因为……
因为他女儿。
他女儿得了怪病,他请了一个吃肉不吐骨头的江湖郎中,那个郎中除了会用那些极其稀有的药材拖延病情,没有丝毫办法。而那些药材即使是富贵如知府大人,也难以承受。
知府大人要钱,那么得要有权。有权,先要有功。他绝不好大,但是喜功,因此他加重了丰阳城的徭役。朝廷不缺钱,缺的是人,但是朝廷不方便做坏人。知府大人懂得投其所好,于是自己做起了坏人。
吴夕知道答案将要出来了。
牛马张三家都是精明的生意人,他们来凑热闹只是为了捡些利益,那么自己只要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就会倒戈。至少,保持中立是一定的。
既然这一切的源头是知府大人缺钱,那么问题是很容易解决的。
他女儿的病虽然怪,但不难治,他的师父早就拿出来几种治疗的办法。可是那个知府大人宁可相信自己人,也不相信他的师父。
那么,就帮知府大人下定这个决心吧。
吴夕唤来十滴血的人,把那个江湖郎中杀了,做上十滴血的记号,再把药方抄在那郎中家的墙上。
吴夕相信从明天起,敌对势力将会下降很多。
俗事果真是扰人,扰得人很疲倦。
吴夕拔出金针,他发现即使自己的手软绵绵的,也可以毫不费劲地把金针拔出来。这盆热水已经凉了不少,但是黑色反而更浓郁了。他拍起几道水花,挣扎地从水中爬起来。
他想睡觉,这一觉醒来还能不能见得到天空呢?
他已无力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