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听完他们二人的对话,吴夕才知道事情的缘由。
原来岳林回去以后,不但没有跟掌门解释一句话,还把自己所在小屋子里不吃不眠,让他师父来苦苦相劝也劝不得他。就在前一天晚上,岳林留下了一封信,说什么不敢连累天竹派,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他们在寻找岳林的同时,也在苦苦地等待另一个当事人——吴夕。
吴夕什么都说了,用的依旧是那套有漏洞的说辞。幸运的是,掌门没有细究,他的目的只是想要一套说辞。
掌门怀揣着这套说辞,带着一干辈分颇高的老人,风风火火地下了山,骑马飞奔到除州,飞奔在除州的大道上,在衙门前下了马。那掌门手抓起鼓锤,击起了衙门前的打鼓。
这附近早已聚集了许多群众,大伙儿自然知道来的人都是谁,也知道击鼓代表着鸣冤,他们很好奇这样的大人物会有什么冤情,需要衙门来定夺。在他们印象中,江湖中人的恩怨从来都是直接拔刀相见。他们所谓的印象,自然是来自于混迹街头的说书先生,这时这个群体也是赶快收摊,拿了纸笔,早早占据了现场的有利地形。
围过来这么多人,正中了那掌门的下怀。他今天就是要借这件事,搅起一阵风雨。这些天来,他们因为岳林被扣上了一定不怎么好看的帽子,这使他愤怒无比。他听了吴夕的说辞,并不代表他就相信了,他只是想拿着这套说辞,逼得衙门重新彻查此事。他很相信,事实的真相绝不会对自己不利。没由来的,他就是那么自信。
这等人物,把衙门里所有人都给逼出来了,包括一个乌纱帽戴得歪歪斜斜的人。那人神色匆匆,对着掌门满脸赔笑:“掌门有何冤屈?”
“我来告状。”
“所告何人?”
“我要告张大人你。”
那张大人明显被吓得不轻。这等大人物怎么会找上自己的麻烦。铁捕头站在一边,面色铁青。
“我一告张大人办事不力,在所管之地出现冤假错案却不闻不问,实在愧对你头顶那个乌纱帽,使皇上蒙羞。”
张大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二告张大人身为除州父母官,不仅没有热爱当地的百姓,还把一个无辜的人逼到穷途末路,逼得他背井离乡。你做的是什么父母官。”
张大人偷偷抹了一下脑门的汗。
“我三告张大人白白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没有替朝廷排忧解难,实在可气。我要朝廷收回张大人的乌纱帽,把他逐出官府。”
张大人仿佛害了大病,脸色难看到极点。
铁捕头武艺很高强,办案也很得力,可他毕竟不是个说客,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
大家都以为大势已经来到了掌门这边,掌门也以为事情会随着他的计划发展。却不料——
“我反对你的所有说法。”
一道强硬地声音响了起来。掌门这套说辞在他面前简直软弱无力,既然掌门强说岳林无罪,那么他就强说岳林有罪。
“第一除州大地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哪里有什么冤假错案?第二大人办事得力,把逃犯逼得无处可逃,最终落网,大人的到来实乃除州的一大幸事。第三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除州的安定出来很大的力气,又怎么会没有资格接受朝廷的俸禄呢?”
张大人听到有人说他好话,看到有人帮他解决当下的局势,不由喜笑颜开。
此刻大势又回到了张大人这边。他们二人尽是讲些虚话大话,对于真相的查明并没有半点帮助,他们只是要争个势,得势者自然会有主动权。而主动权,就决定了是把吴夕二人钉死在板上,还是从刀口下救下来。
很明显,那个人很希望吴夕二人去死。
掌门向前跨了一步,拱手说道:“天竹派掌门,赵逍遥。”
他没有明说是跟谁说话,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那人也向前跨了一步,回礼说道:“中庸先生旧友,‘三寸金舌’陆远。”
虽然说正直过人和巧舌如簧是两个反面,因为太会说话的人往往心思都不太正。但是“三寸金舌”偏偏把两者融合在了一起。当年天下钱庄的兴起,导致江湖势力大洗牌,使得当时江湖一片混乱,陆远靠着一张嘴,硬是把整个江湖给说得安定了下来,于是被称为第一说客“三寸金舌”陆远。他是少数几个不会武功却拥有很高声望之人。
陆远今年五十有几,却依旧意气风发。
或许别的人见到他就会卖他几个面子,更是万万不敢和他对比嘴上的功夫。可是赵掌门不是别的人,所以他不会因为陆远的出现而退却。反而眼中的战意更浓了。
江湖规矩,互通了姓名之后,便是一场战斗。
就在他们两个想就着这事儿再辩论一番,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贼人,还想护着你家的杀人凶手?”那道黑影发出一声怒喝。
胡大哥见势不妙,也跃了出去。今天他没有提着双斧,而是拿着一把剑。他使出一套“大漠孤烟剑”,相传这套剑法是一个诗人兼剑客所创,那人流落到塞外,在大漠中见识了一番景象,有感而发地写了一首诗和创了一套剑。这套剑法的特点便是直。
他直直地刺过去,那人也直直地刺过来,两剑相交之时,他已看出对方用的是什么剑法。这并不是他见多识广,而是对方使得也是“大漠孤烟剑”。
“阎老二,你干嘛?”胡大哥怒喝道。原来这个人是他旧时相识。
阎老二和他一样,也是个粗犷的大汉。阎老二扯着嗓子喊道:“中庸先生对我有恩,我听说他被杀了,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所以我特地来为他报仇。”
“你好糊涂啊,难道你不相信我吗?”胡大哥喊道。
阎老二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当初在大漠里一起混的那些人,都接受过中庸先生的救助。他们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我走得快些,是想来找你,告诉你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你再帮着护着凶手,他们是会杀了你的。”
这次轮到胡大哥沉默不语了,许久他才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阎老二痛苦地说道:“没有。”
陆远这时很合时宜地说道:“据我所知,不只是他们,中原各地的兄弟都已经收到消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奉劝你还是交出凶手,否则你面对的是整个江湖的怒火。”
赵掌门一脸漠然地说:“我既然选择保他们,我自然是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要是这样可以使我的弟子少受一天牢狱之灾,少忍受一天冤屈,也是值得。”
陆远沉着脸说道:“你这是要公然与江湖作对?”
赵掌门一把把吴夕拉到身边说道:“不只是岳林,吴夕也是我派中人,想要冤枉他们,先过我这关。”这已经是毫无遮掩的宣战了。陆远没想到他会抢先想整个江湖宣战。
吴夕低声说道:“多谢赵掌门,但是我有门派了,我相信我师父会还我公道的。”
赵掌门低头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他突然很痛苦地说道:“孩子,你的师父已经被我们接了过来。”
吴夕心神不安地看着赵掌门。
“三天前,琴竹医派上下二千余人,尽被屠杀。”
吴夕静静地看着赵掌门,好像他讲了个不好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