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夕二人缠着布条,各有各的伤势,终于站在了江南小河岸上。江南小河弯弯曲曲,宽又宽,岸边每十步栽种着一棵柳树。柳条随风飘扬,欲扬不扬的样子像极了江南害羞的少女。
对了,少女呢?吴夕四周看去,只看到一群大老爷们。
“得了吧,人家都是大家闺秀,哪会抛头露面的。”岳林像是看穿了吴夕的心思,说:“我来江南这么多次,就没见过几个少女。”
吴夕叹了一口气,心想都说江南美女水灵水灵的,自己却没这个福分看到。
岳林就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情绪,拉着吴夕直往闹市中心走去:“走走走,现在乘机快活,过几天我们又要东躲西藏了。”
这儿明显比除州繁华得多,一路上高楼林立,吴夕走马观花似的看着这些大楼,突然眼瞳一缩,看到了转角处的一家天下钱庄。吴夕觉得它有些刺眼。
岳林没有发现吴夕的异样,左看看西瞧瞧,拉着他走进了一家“望春楼”。
这家酒楼人不多,偌大的大堂显得有些空旷。吴夕问道:“现在又不是春天,为何要来什么‘望春楼’?”这家酒楼那么冷清,吴夕下意识地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别的酒楼我都尝遍了,唯独这家‘望春楼’以前未曾见过,估计是新开的。”岳林一遍使劲敲着桌子喊着店小二一边说道:“放心,我看酒楼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菜端上来之后,二人果然吃得很香。
一顿吃完,天色已晚。吴夕已经很久没活得那么舒服了,摸着肚皮随口说道:“今晚就住这儿吧。”
岳林摆摆手说:“不用,我有一个兄弟是混这儿的,待会就去找他。”
吴夕早知道他什么都准备好了,也不多问。
二人踏着夜色去寻访岳林的那个兄弟,一路上好不轻松愉快。只是这看上去才开始的好日子,立马就到头了。
岳林的兄弟开了一家客栈,可此时已人去楼空了,楼下一队官兵拿着火把,簇拥地一个骑马的捕头。吴夕心里一沉,估摸着自己的事一定是败露了。岳林则拉住身边一个人,问着情况。
“你不知道啊,刚刚有人报官,说是这家客栈的人和两个杀人犯有关,这不,官兵立马把这里围起来了。”
“里面那些人呢?”
“他们估计是听到了风声,早就跑没影了。他们平时看起来忠厚老实,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岳林当机立断,拉着吴夕说道:“走!”
二人连夜出了城,岳林寻了一家破庙,打算就在这里住一晚。
“怎么回事?”吴夕早已六神无主。
岳林沉思了一会儿,分析道:“那个人说是……报官,说明官府消息来源不是来自官道,而是来自民间,有人想要害我们。”
“但是他只是报官抓我兄弟,却没有抓我们,难道那个人还没发现我们已经到了这儿”岳林一拍大腿:“此地不宜久留,明天一早就走……”
“走?走去哪儿?”庙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脚步窸窸窣窣地响,似乎来了不少人。岳林心想:完了,官府的人来了。
门外走进一个人,却不是官府的人,只见此人面色粉白,衣着华贵,身上挂着不少翠色吊坠,手里拿着一块手帕不时擦着脸。好一幅富家公子的打扮。
“阁下何人?”岳林并没有因为他不是官吏而放松下来,反而警惕了几分。
“我是谁?你们今天是在哪吃的饭?”
“望春楼?”
“对。那就是我开的。”那公子说道:“你说世事就是那么巧,你们哪都不去,偏偏闯到了我的地盘。”
岳林试探:“听你口气,我们认识?”
“不不,我们不认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但是岳林知道这种人最是恶毒。那公子说:“但是我父母认识你们。我父亲姓徐,住在除州。”
天下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刚刚从除州爬出来,又一头扎进徐家人的地盘里。吴夕双腿已经发抖了,他确信外面围着一圈又一圈官府的兵马。
岳林想法却不同,他相信对方虽然是一个富家公子,但是在官府面前,还轮不到他说那么多废话。岳林继续试探道:“依你之见,这事该怎么解决?”这话问得有些可笑,自己两人把对方父母杀了,还问对方该怎么办。但是他确信,面对这个人可以谈,因为……
“唉,怎么办?杀了就杀了呗。要不是你们非要闯进我的地盘,我还懒得理你们。”果然不出岳林所料。
“既然我们这么不碰巧遇见了,我总得为我父母讨点公道是不是,要不他日被人在背后议论起来,可不好听。”那公子接着说道。
“我们该怎么做,你才不再追究呢?”岳林问。
“怎么做啊?当然是你们去死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没有。”那公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显得很是漫不经心。
“若是我们不依呢?”
“我知道你们不会依。”那公子突然很认真地说:“所以我也没有跟官府说,你们已经到了这儿。要不你们还能安稳吃完那顿饭吗?”
“那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就是最近望春楼的生意有些冷淡,我很是无聊啊。”那公子眼皮半闭,略显无奈地摇摇头。他说:“好不容易来了两只小老鼠,我不狠狠地玩个够,又怎么舍得让你们死去?”
这话听得岳林很是恼火,吴夕很是胆寒。
那公子说道:“你们大可放心地住在城中,我是不会暴露你们的踪迹的。也免得半夜三更,还要我跑到这种山野郊外找你们。”
“哦对了,今晚我会找人来杀你们,两位侠士要做好准备哦。”他临走的时候留了这么一句话。
这真真是狂妄,真真是把自己当成了戏弄老鼠的猫。岳林知道这话并不是开玩笑,自从那公子走后,便持着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好毒的公子哥。”岳林咬牙切齿地说道。
官府的抓捕是在明里,而那人的算计是在暗里,这一下,他们两个人陷入了比在除州更惨的境地中。岳林反而想念那些被官兵追捕的日子。
吴夕从刚才到现在都说不出半句话,终于他也憋出了一句:“好毒的公子哥。”
“那明天我们还走吗?”吴夕问。
“走不了了。有那公子哥看着我们,我们强行离开的话,只怕他会报告官府。不,不需要官府,他手上的势力已足够把我们留下了。”岳林说:“我们没法走,只能留在这而给他慢慢玩死。”
好毒的公子哥。
他们一直讨论到深夜,也讨论不出什么好办法。他们也不敢睡觉,因为他们相信有一个人正在黑暗中看着他们,随时可能会出生杀死他们。岳林相信自己一睡着,他们两个人就立刻会死去。吴夕相信自己一睡着,可能自己不会死,但是岳林一定会死去。
毕竟十滴血只护主,不护友。
所以吴夕打定主意,一定要挡在岳林面前,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两人都安然无恙。
可是他们等了几个时辰,依旧不见任何危险。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们相信天亮之前,对方一定会动手。
火把将熄,黎明前的黑暗,尤其黑暗。那时他们的困意已经到达了顶峰,似乎一闭眼就会睡着。五步之外的画面,他们已经看不清了。
这时,黑夜之中有人动了,一把被黑墨汁涂满的剑从黑夜中破空而来,不仅没有半点闪光,连衣袖拍打空气发出的咻咻声都没有。直到这个黑影进入了五步之内,他们才发觉。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晚了。
“没影儿”张文是这一带很有名的杀手,不管是明杀,暗杀,他都几乎没有失手过。他来无影去无踪,所以落了个“没影儿”的名号。张文没有什么作为杀手的原则,最大的原则是钱。比如上半夜他的客人明明要求,只要重伤这两个小毛孩,不要杀死,他觉得束手束脚很是不爽,私自打算杀死他们。
张文初次见到这两个小毛孩,就知道对方连他的手指头都碰不到,这真是一个捞钱不费力的活。于是他就打算很炫技地,用一剑就刺死他们二人。他前半剑的目标是吴夕,后半剑的目标是岳林。
然而这是他这辈子使出的最后半剑了,一道血光飞起,张文早已身首异处。
岳林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鼾声四起。吴夕知道这是使出十滴血的附带效果,也不去理他,反倒是吴夕自己也再坚持不住,即使是张文的头颅还在他脚下,他依旧沉沉地睡了过去。